赵江和冯衍生对视一眼，然后说：“我看可以试试。”到现在，谷雨再傻也知道这是她的机会来了。只是她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她真的是运气好。

　　本来，赵江是来请冯衍生出演角色的。艺术片，没有冯衍生怎么行呢？

　　冯衍生一辈子演了无数的舞台剧，又无数次上了大屏幕，从没演过男主角。年轻时他不够高大威武，也不浓眉大眼，都是帮衬着英雄和圣人，到老了，人们发现，演老百姓，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冯衍生一咳嗽，一抬步，那都是戏，整个剧的底色和味道就有了。他就是真正的“技术流”。

　　而且，有他在，剧组的年轻人一般不好意思耍脾气、摆条件，工作要顺利得多。因为冯衍生这种腕儿对食宿、待遇都不讲究，延长工作时间也没那么多牢骚，他这样，别人还怎么说。

　　所以，赵江拍片的基本班底一直都有这位老人。冯衍生对赵江的剧本也愿意琢磨，只要有时间，身体又允许，他都愿意合作。

　　这次，赵江是背负了一个政治任务来的。公安部需要为打拐行动营造更大的声势，就想用影视的方式来积极宣传、动员群众。为此，公安部专门成立了一个影视中心，他们第一时间就联系艺术片导演赵江，希望由他牵头把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

　　可是这个任务要体现公益性，经费没有多少，大多要自己筹措。它的公益性就是将来市场宣传的卖点。这让赵江很犯愁。他是有号召力不假，但给不出好片酬，想找到好演员，这不容易。而且，好的后期制作人员整个市场都在抢，你不给钱，就凭一张老脸，这合适吗？

　　他思来想去，想出个思路。他从姜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前途。

　　姜文拍艺术片，拍了好多，敌不过一部《让子弹飞》，为什么？就是因为它充分考虑了市场元素。这是艺术性和商业性结合得最为完美的典范。他这些年名声有了，可是论市场价值，自己也知道敌不过某些人。原来他还有点愤愤然，觉得是观众堕落，现在他想明白了，是自己落后于时代了：没有人在等着欣赏你，你必须看清你自己。

　　所以，现在这个没什么钱可赚的机会，他把它看成是自己事业转折的重要拐点。他要有个商业性很强的剧本，要用很高的艺术标准来制作这部片子，要有不要钱的但有号召力的会演戏的演员，至于发行，就不用他操心了，这是带了红印章的片子……

　　剧本方面，他和太太宁平谈了好几个晚上。宁平做《今生缘》寻人节目，有太多的故事可以与他分享，但是他们都觉得光煽情是不够的，这对观众的刺激不太够，他想让大家连哭带笑，连骂带怒，最后还要有心灵的沉淀、情感的升华。一句话，他要完成的这个政治任务，不是贴在墙上的标语，刷上就完，他要的是闪电，是雷霆，虽然过后无形，但它轰轰烈烈地存在过。

　　他毫不掩饰地对宁平说：“我也要成为有市场价值的导演！”

　　宁平想想说：“我帮你吧！你先拿出一个好本子来，我去帮你请人！”

　　最后，赵江确定的商业片元素是悬疑、探案、文化冲突、伦理召唤，其中，悬疑探案负责吸引观众，文化冲突和伦理召唤负责笑声、哭声和价值追问。

　　他的故事轮廓是这样的：一位美国小学教师要帮她的中国养女寻亲，作为养女十八岁生日的礼物。女孩子来到中国武汉，发现有五十多对夫妇都来认亲，但他们都不是，他们或者因为她是美国来的，或者因为她是哈佛的新生。她很失望。但她在寻亲的过程中，遇到一个和她长得非常相似的志愿者，她们成为了朋友。美国女孩到中国女孩家作客，发现对方的爷爷非常抵触她，两个女孩子都感觉到非常不解。最后，故事的结果是，中国女孩是被爷爷买来的，而拐卖的人是爷爷认识的人，爷爷知道女孩的父母在哪里，只是，他老了，不希望孙女回到她的本家去，所以，他严守秘密。而这个美国女孩的寻亲意味着他的孙女也将离他而去，因为，她们是姐妹关系。

　　赵江把这个故事轮廓用三天的时间写下来，问太太：“你觉得可以了吗？”

　　宁平看完，对他说：“攒金句去吧，故事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这就给你请人！”结果，她亲自飞了一趟香港，约到了刘得华。她说：“你各种奖都拿到了，现在有很多离散家庭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没有片酬，可以吗？”天王刘说：“好吧！公安部的任务和宁大姐的邀请，我没有推却的理由。”天王刘很认真地说明了档期，希望很紧凑地完成这项工作。

　　好了，有了巨星的加持，票房号召力有了一半保障。剩下的，就看赵江的本事了。

　　赵江马不停蹄地找人。推敲金句找的是写《一地鸡毛》那位，不说别的，单是冒充人家父母的小市民，一个镜头就得有一句让观众兴奋起来的话语。接连十几个镜头，句句镶金，容易吗？但人家看在公安部和离散家庭的面子上还是把这活儿给接了。

　　那个一肚子秘密的老人是重头戏，这个角色，他觉得非冯衍生莫属。他把剧本送过去一周就去听意见。结果冯衍生一见他就兴奋了，他说他这辈子都演小人物，可是这个爷爷太丰富了，在他的角色档案里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多面、让人同情、唾骂、最后竟然无语的。

　　天王刘演警察，冯衍生演爷爷，那么，两个女孩子由谁来演？这些天赵江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对冯衍生说：“公益片嘛，找个素人，比较让人期待，也反映社会大众的问题。可是素人比较没有经验，风险比较大。要是找小鲜肉呢，一说和天王刘配戏，他们肯定愿意来，但是，说实话，观众会被他们的人设带跑，一出场就会想到谁和谁约会，谁和谁分手，这太出戏了。”

　　冯衍生理解他的想法。小鲜肉，确实是抛头露面过多了，个人作为产品总是掩盖了作品。他想了想，说：“我推荐一位小友，你看看如何。她是有经历的，但她是素人。”

　　就这样，谷雨被推到了赵江面前。

　　一说到经历，谷雨就是一愣，但她知道冯爷爷和赵导全无恶意。他们只是要保证影片的质量，所以，素人的经历就很重要。

　　她的经历，她心中不禁自嘲，即便妈妈不说，人家也会怀疑，她说她是温州人，可是口音呢？还有她和同学的年龄差，以及她有那么有钱的妈妈可是却学的是初级护理……

　　她是上过电视的人，人家不问是人家体贴，这早就不是秘密了！

　　她紧张地看着赵江，问：“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赵江看看冯衍生，说：“你说！”

　　谷雨涨红了脸，她不肯定她的要求会被答应，但是这句话必须要说：“能不能不要拿我的经历去做宣传，因为我、我妈妈、我爸爸都想安静地生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