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道长,我现在立刻带你去少林,虽说止不住散功,但还能保道长一命。”净澄急忙说道。
“哼,我这一身武功废去,就算你少林不杀我,北望楼和神农帮的会放过我?我照样会死在六大派手中。我陆航纵横一世,绝不会在死前受这种侮辱,你死了这条心吧。”陆航冷声回道。
“若是道长你皈依我佛,待我禀明净法师兄,可在我少林天王塔里清修,我想其他五大派还不至于为此事与少林为敌。”净澄说道。
“痴心妄想。”陆航深吸一口气:“我生是丹崇山的人,死也是丹崇山的鬼!”听到这话,净澄还欲劝解,陆航一下站了起来:“够了,我心意已决,来时无多,死前还有几句话想要和这位小兄弟交待下,请大师回避一下。”
净澄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若是陆航能够听劝,或许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听了。多说无益,净澄踏地而起,三个起落就来到数丈之外,在一片青盛浅草中,迎着夜风,安然坐下开始诵经,也当为陆航送上最后一程。
等朱端以自己内力贯入陆航体内,解了陆航体内的晋阳针之后,陆航方才觉得好受一些。他咳嗽了两声,轻轻抚了抚朱端的脑袋:“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朱端见陆航面色慢慢依旧惨白,嘴唇发青,知道陆航所言非虚,即便他恢复了内力,但留在体内的针让他不断散功,现在真的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朱端想起陆航虽然被称为江湖大恶,但答应指点自己武功就尽心尽力,在朱端心里陆航就是个一言九鼎重情重义的英雄。若不是留下一夜指点自己武功,可能也不会有这些事端,朱端不由悲伤自责,低头说道:“前辈---对不起---都怪我要你指点武功---”
陆航剑眉一竖:“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这都是我的命---”
朱端泪水不由从眼眶中夺出,惨然问道:“前辈---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一定尽力去帮你完成。”
陆航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前辈请问---”
“我本是名门正派,不惭愧的说也是天纵英才,你说,为了一个朋友,得罪了整个江湖,落得十八年隐姓埋名,今后的万世骂名,你说值得吗?”陆航望向远方,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
“前辈,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朱端收起了悲伤,很认真地回答着:“前辈的问题随便让一个人回答,或许都是不值得,只是我总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因为值得才去做的,而只是为了遵从我们自己的心,只要自己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了。”朱端望了一眼陆航,见陆航嘴角含笑,继续说道:“前辈早就知道,这是值得的,不是吗?”
陆航点了点头,一脸释然的微笑:“只是我这一生,还有很多遗憾。我本已隐居岭南,这次冒险北上,就是因为我师父即将八十大寿,可惜未能赶去见他最后一面,其一也;当年我逃亡时候,有个与我早就私定终生的姑娘已经怀有身孕,后来我打听下得知她也有了好的归宿,只是未能见我孩子一面,其二也;我年轻时自创秋水剑法,曾凭此名动江湖,这十八年来虽少有拔剑,但每日思量却让这套剑法越发完善,如今未有继承,此其三也----”陆航又咳嗽了两声,一口血从喉口喷出:“我遗憾太多太憾,以至于死在这种杂碎手中,都不算遗憾了。孩子你还小---咳咳,江湖险恶----你要记住,这个江湖,赢的很有可能不是武功更高的那个人----”
陆航轻轻为朱端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在我死前---或许有一个遗憾---可以弥补---”说完他一手按在了朱端脑袋上:“当年殷兄弟和我说‘醍醐灌顶大法’时候我并未用心,如今年代久远我也无法记清,否则我这一身内力也可传你。”
朱端摇了摇头:“多谢前辈,虽然我内力浅薄,也很想能马上得到绝世内力,但以这种方法得来,并不是自己的,得之无用。”
“说得好!”陆航又是大笑:“你所想所言,和我当年一般,所以我才未去探究这‘醍醐灌顶大法’。孩子,你记住了,人是不能只寻求结果的,只寻求结果,你就会去寻找捷径,在寻找捷径的过程中,你就会失去你自己。”
朱端虽然似懂非懂,还是拼命点头,陆航顿了顿说道:“不,你已经超越了我,勿需我再这样说教。我当年自负天资,是不屑于这种方法提升内力,而你如今的却急需提升内力,还能拒绝用这种方法,你----你已经超越了我。”
陆航陡然抽出长剑:“你记住了,秋水剑法乃是我在秋日坐于云龙湖畔顿悟,加之庄子名篇《秋水》相辅而成。道无终始,一以繁万,水无常势,剑无规招;以剑化水,无形无防。”边说陆航边开始晃动手中横端着的长剑,倏忽间他手中的长剑宛如化为波浪一般翻舞。
“秋水剑法首重剑意,没有固定的招式,一切随心而发---”说话间陆航手中剑已经刺出三剑,朱端能看出,若是此时陆航身前站着一个人,刚刚三剑位置正在他的眉间,喉口,心前。“秋水剑法乃是天下至柔剑法,就如同水,水滴石穿,无论如何防御,只要一点缝隙就无法阻挡水势---”陆航又是三剑刺出,这三剑都刺在了刚刚他所刺的喉口位置,每一剑出手没有分毫偏差,就是剑刺出的长度也是一致。
“秋水剑法最为精髓乃是后发先至,追求极致速度与精度,为之可以放弃运气聚力浪费的时间,所以秋水剑法并无需深厚的内力加持。”陆航随手一个甩袖,就看见一只正在飞舞的蚊虫突然落在地上,那只蚊虫落地上挣扎着却无法飞起,因为它的翅膀已经给刚刚那剑给斩下。
“秋水剑法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对手有一点点破绽,你就不能放过。什么时候对手破绽最多,就是在他发招的时候,所以你找到了破绽一定要快。每一剑的距离你都要把握好,因为在你发招的时候,也是你破绽最多的时候,即便你已经击中了对手要害,对手还是能反击,所以你的剑要能发能收,一击即退。”陆航一个探步,将刺、抹、挑、格、扫都展示了一遍,然后负剑而立,看着朱端:“你都记住了吗?”
朱端点了点头,他已经见过了陆航秋水剑法的威力,知道这套剑法非同小可,所以刚刚陆航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个动作,都烙印在了朱端脑中。陆航哇地一口鲜血吐出,朱端急忙上前搀扶。陆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手按在了朱端的脑袋上:“我---我已将秋水剑法所有要旨都传授于你---只是可惜---我无法亲手教会你这些---”
“是---是---师父---”朱端跪下要拜行谢师礼,却又给陆航拦住:“我---没有辜负你父亲之托---我已无牵挂了---”陆航看着皓月当空,看着周围青葱的田野,感受着温和的暖风,微微一笑:“能死在如此安静之地,也算是幸事一件。”而后对着朱端说道:“你帮我把净澄大师喊来吧。”
朱端点了点头,待净澄来到了陆航身边,陆航挥了挥手,示意朱端先离开一会,而后对净澄说道:“我命不久矣---就长话短说。殷照天战死之后---涤世教百万教众在一夜之间---消失---是迦楼罗王发的指令---这些人已经渗透进了各门各派----你要当心---”
当年涤世教解散,百万教众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所有人都想他们应该是树倒猢狲散,未曾想到他们居然是保留有生力量想要卷土重来,而且极有可能这些人就在自己身边,这个消息足矣让整个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净澄先是吃惊,而后眉头紧锁:“道长你这消息太过震撼,小僧省得其中利害---”陆航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只能暗中查处,能管这事的人不多,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人---”陆航看向了朱端:“那小子还是个孩子,今夜之事,希望大师你能一力扛下---莫把他牵扯进来---”说完陆航又唤来了朱端,当着他和净澄二人之面说道:“我---我这一生---无愧于任何人---今夜之事---是太湖书院白子亭为了拘捕于我,给我格杀,正好路过的净澄大师出手,我力战而竭---净澄你记住了---不是丹崇山武功不如你---只是我连着打撑不住了而已---你要敢乱说,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净澄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僧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样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又是何苦?”
“你们的佛祖不是说,众生皆苦吗?”陆航苦笑着说道:“我这一去,若能为人世消去一些痛苦,也算悟道了。”
“为什么---”朱端大声吼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照我说的做!”陆航大声说道:“你不听话吗?”
“阿弥陀佛---”净澄双手合十竖在胸口:“今夜过后,知道白子亭身份的,只有你我二人,我若说白子亭是飞廉堂的人,圣心院的人自然不会承认,届时他们一定会找到你,道长也不过是不想让你卷入这场纷争罢了---”
“孩子---”陆航给净澄道出了心中所想,朝净澄点了点头,又抚了抚朱端脑袋:“你不是一心想要拜入六大门派吗?你就不想拜入圣心院---你还有远大前程,别为了我---而放弃掉---”
“但是---”朱端想要再说,却发现陆航已经低下了头,所有的话,他都听不见了----
湿热的夏风,还在吹拂着山丘上的青草。
朗月明星,静如秋水,谁道曾有璀璨流星?
朱端呆呆看着陆航,他们不过刚刚认识一晚而已,却叫朱端此刻,怆然垂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