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政一口气跑出了鹤瑞堂, 让车夫套了马车赶了二三十里路, 神思才渐渐的恢复了清明。
他和张泰霖素来没有交际,可对方却忽然把他调到了工部去, 给了他一个人人伸着脖子想要的大肥差,本来他还以为这是自己这些年本分老实,终于开始转运了, 但现在想一想,倒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实在是小看了苏谨琛了,以为他年纪轻轻,纵使有什么手段,也使不出什么花招来, 但现在, 他竟住去了张家!
张家是什么地方?
先帝在世的时候, 那是帝师府邸, 而今上也张老爷子一手推上帝位的。今上虽然对张家有所忌惮,但这些年工部尚书的位置悬空, 张泰霖名为侍郎,行得却是尚书的职责,他也是内阁资历较老的阁臣之一。
他这样堂而皇之的去要人, 礼数不全不说,连一个合理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不想自己的女儿能早些站起来吗?
苏政越想越觉得郁闷,一个劲的叹起气来,想着要不然干脆打道回府算了, 却听外头的车夫回道:“老爷,前头就是张家了。”
不知不觉,张家竟那么快就到了,苏政也只好深吸一口气,提着胆量让车夫把马车驾过去。
今日是张老太太的寿辰,张家到处张灯结彩,往来宾客众多,苏政一路颠簸,早就忘了时辰,这时候过来,正是里头都已经开席的时候。
张家门房上的小厮也都是一些懂眼色的,看见有着侯府标记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前,自是殷勤的迎了出来,又派人进去给张泰霖报信。
直到张泰霖亲自迎了出来,苏政才如梦方醒一般,拱着手上前道:“张大人。”
苏政虽是二品的侯爷,可在朝中向来没什么势力,不过就是靠着祖上的荫封,勉强挂个闲职,和张泰霖这样握有实权的朝臣比起来,他实在算不上什么。
如今张泰霖亲自迎了出来,实在上苏政有些受宠若惊。
张泰霖却满脸堆笑,朝着苏政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口道:“家母寿诞,没想到侯爷亲自前来,真是让张家蓬荜生辉。”
“张……张大人客气了。”苏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客套话都迸不出来,只是愣愣的跟在张泰霖的身后,被他引着进了内堂。
客厅里正在宴客,张泰霖把苏政领了过去,朝着众人介绍道:“这位苏侯爷,大家也都认识吧?”
苏政抬着头茫然的扫了一眼,每一个人都好像认识,又都好像不太认识,他这个职位用不着每日早朝,和这些朝臣也说不到一起去,可那些人瞧见他却纷纷站了起来,朝他拱手招呼道:“侯爷请坐,请上座。”
苏政就这样被一群人拥着坐到了张泰霖的身边,又有姿色不错的丫鬟过来替他斟酒,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是好酒,却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张泰霖带头和他碰杯,又让丫鬟给他斟满了,苏政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仿佛已经忘了他原本来张家是为了什么,就像是特意过来赴宴,给张老太太贺寿的。
那些资历比他深,官位比他高的朝臣,也纷纷向他敬酒,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被人围在中间的滋味。
酒过三巡,张泰霖站了起来,苏政也已经喝了不少,脸色通红,张泰霖便俯身同他道:“侯爷还请到我书房来坐坐。”
苏政这才放下酒杯,和宴席上的一众人打了招呼,跟着张泰霖去了后头的书房。
到了中秋夜晚已经有了些凉意,苏政被这冷风一吹,脑子便清醒了几分,张泰霖请了他坐下,这才开口道:“方才席上的那些大人,侯爷可是都认识了。”
苏政心下疑惑,不等开口,却听张泰霖继续道:“那些都是当年家父的门生,”他看着苏政,不紧不慢的说下去:“当年先帝驾崩,家父奉命将远在边关御敌的瑞王召回京城继承皇位,没想到郑太后一突然发难,烧了先帝遗诏,威逼家父篡改先帝遗嘱,让恒王即位……”
张泰霖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也因此含恨而终。”
苏政听他慢慢道来,这些事情他也依稀听老侯爷说起过,当年老侯爷还在世,很是倾佩张太傅,但最后在拥戴新主的时候,张太傅却没有拥立自己一手辅佐长大的瑞王,反倒另立了恒王,着实让众人不解。
而等瑞王回京之时,大势已去,恒王已然登基。
可这些话,张泰霖却为什么要对他说呢?
苏政抬头看着张泰霖,仿佛是在等他的解释,那人却是挑了挑眉,笑道:“本官当年是瑞王侍读,经常和瑞王朝夕相伴,倒是觉察出……”
他看着苏政,不再说下去,事情点到为止,再说下去,苏政该难堪了。
然而苏政却顿时变了脸色……瑞王萧瀚,先帝最宠幸的何贵妃所出,十六岁丧母之后,便一直征战边关,京城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可苏政到底还是见过他的!
这时候再回想起来,苏政已经吓得坐不住了,身子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额头上冷汗涟涟。
“今上昏庸,沉迷道术,乱服丹药,至今尚无子嗣,你觉得他日今上若是驾崩,谁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张泰霖看着苏政,若有所思的问道。
先帝子嗣单薄,若是今上驾崩,那么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自然还是瑞王萧瀚。
十几年前你争我抢的皇位,如今生不出个儿子来,还不是要乖乖的还回去?
“苏侯爷!”张泰霖忽然就抬高了声线,看着他道:“你身为瑞王唯一子嗣的养父,这按察使一职只是一个开始,将来你们苏家,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政整个人都呆住了……今上健在,可他们这群人却已经再想着将来的事情,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那便宜儿子,终究还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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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内院的宴席也早早的就散去了。
苏谨琛送了苏皎月回芙蓉院,自己却并没有离开,他在帮她调制泡脚的药汤。
苏皎月被他抱着坐在炕沿上,就看见苏谨琛将一把把药材放进滚热的开水中,他白皙的手背都被烫得有些红了。
“兄长,”苏皎月很喜欢苏谨琛的这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所以她看不得他做这样糟蹋手的事情,嘟着嘴道:“你让青杏弄好了,干嘛要自己弄。”
苏谨琛则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少女眉眼动人,比以前更娇俏了好多,她已经脱了袜子,一双玉足纤巧洁白。
苏谨琛便把木盆推到了她面前,握住她的脚腕放进去。
苏皎月反射性的缩了缩,那人抬眸看着她问道:“很烫?”
“不……不烫。”苏皎月有些语无伦次,但这种感觉实在很奇怪。
苏谨琛的这双手,现在用来翻阅四书五经,将来还会用来查看朝事奏章,但唯独帮自己洗脚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来呢?
但他却一直没有放开她,手指更是有技巧的按摩着她足底的穴位,偶尔抬头看看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在确定手上力道的大小。
他一边做,一边又对几个丫鬟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要每日为小姐施针、推拿、泡脚、按摩,知道吗?”
“知道了。”几个丫鬟点头如捣蒜一样。
苏皎月就这样看着苏谨琛帮自己按摩脚底,然后又用干净帕子替她擦脚,帮她穿上真丝袜子,再落下裤管包好,最后才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拿帕子擦干。
这时候,外头正巧有丫鬟过来传话,苏谨琛便走了出去。
苏皎月身上搭着一条毯子打算翻书看看,却见苏谨琛又回来了,她没有搭理他,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小人书,那人却从她身后靠了过来。
感受到这种被笼罩的气场,让苏皎月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正想翻身推开苏谨琛,那人却忽然伸手把她手里的小人书给抽走了。
“看什么这么好看,拿来我看看。”苏谨琛一本正经道。
“唉……”苏皎月拦不住,见他已经拿走了,脸颊都红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本叫《童养媳》的书,因此怕来张家闲着无聊,就让丫鬟给她带上了。
苏谨琛看了一眼封面,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但还是装作不屑的把书丢到她的身边,直起身子道:“父亲来张家了,你要不要出去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不如就写一本名叫《童养媳》的书吧……不对,这一本不就是童养媳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