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蜘蛛(三十四)
方野赶紧抢回伙计,反手便一刀抹去。卢缨尚未站直身子,眼看就要无从抵挡,站在门外的颜思归却突然冲口大呼一声:“别伤了她!”方野稍一愣神,卢缨早已飞快地逃进了内院。
内院与偏院只有一道小门相隔。夏儿听到外面的狂呼乱叫,便打开小门想要一探究竟,迎面竟遇上逃窜而来的卢缨。卢缨一见夏儿,登时连手上的伤痛都忘了,暴喝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婊子把我家小白藏了起来,老娘今天就要你的命!”
夏儿莫明奇妙,一见这女人神情有异,不由大骇,转身欲逃,却只觉喉头一紧,脚底一轻,被卢缨伸手抓住了后衣领,如同一件轻飘飘的衣裳。她登时喘不过气来,两脚乱蹬,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衣领,拼命想透一口气。那卢缨还在她耳边炸雷似的喝道:“快说,小白在哪里?”
方野与颜思归同时追入院中,那卢缨听到耳后风声,早转过身来,随手将夏儿举至自己胸前,如同一面人盾。那夏儿被她甩得如同断线木偶,全身脱力,面色发紫,四肢已无力挣扎。
见方野追至,卢缨竟然咧嘴一笑,举着夏儿便向他撞来。紧随在后的颜思归只觉眼前一黑,此时想要举起雷火鞭已是来不及了,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温氏杀手的话:“她犯下的人命可就都要记在你的账上!”
颜思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紧闭双目,像小女孩一样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你放开她!放开她——”
正在僵持之间,方野忽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在尚未看清之时,一道剑光如同惊涛骇浪破空而至。卢缨猛地全身一震,咽喉处竟冒出一段雪白的剑尖,一柄长剑竟自她后颈笔直插入,尖端甚至深深插进夏儿的发髻,若再矮上个两三寸,恐怕连夏儿也在劫难逃了。
方野猛地向楼上望去,正好碰上叶吟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卢缨尚站立未倒,夏儿却已软软跌在地上。颜思归猛醒过来,扑上前去抱住失去知觉的夏儿放声大哭,全然未觉有人自楼上飞身而下,伸手轻轻一抽,从卢缨颈后将长剑抽离。动作虽快,可几滴随着剑身被带出的血珠却仍然溅到那人的脸上和身上。
卢缨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叶吟风皱眉看看颜思归,又狠狠瞪了方野一眼,斥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人叫你不杀,你便不杀?你就这么想做大善人?我反正是坏人,无所谓,将来有什么报应只管找我!”说着赌气般将剑身狠狠地往地上一抖,甩落血珠,还剑入鞘。
颜思归一听这话,心中又惭又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方野也被顶得灰头土脸、无话可说,虽然一肚子气恼委屈,却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小子及时出手,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
原来,因为客栈中走了一行客人,也就有了空的房间。方野一听,二话不说,一大清早的便跑去镇上的万福客栈,去将叶吟风领了回来。他一直不放心这傻子一个人在外面,就怕一日管不到,便会惹出许多事端,一边又不由气苦,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成了专职保姆!
方野本就有些婆婆妈妈,喜欢穷操心,妙就妙在叶吟风却也不知是否因为自小被人服侍、管束惯了,虽然嘴里时不时顶撞几句,却并不真的对着干,一路上让吃什么便吃什么,让住哪里便住哪里,所以二人才一路凑合到现在,结果刚一安顿下来,便撞上卢缨这出大戏。
叶吟风直到此刻方才有时间看清楚卢缨的尸身,一眼认出死的竟是前日给骆清衍算过命的那个大胖女人。他面色一寒,一把揪着在颜思归怀中刚刚醒转的夏儿,恶声恶气问:“你哥呢?”
莫明奇妙地杀了人,这种感觉其实一点都不好,若不是骆清衍那要命的一卦,这胖女人根本不会死得不明不白,而自己也就不用溅了一身脏血。那算命瞎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夏儿茫然地摇摇头,抬眼看见颜思归,顿时满脸怨恨,伸手猛地将她推开。颜思归只觉自己险些害死夏儿,心中含愧,垂下头去。
叶吟风松开夏儿,一脸不快地抹去脸上的血珠:“算了!”拔脚走了。
夏儿挣扎着好容易自己站起来,还没迈出一步却又一头栽倒,幸好方野在旁边及时扶住。定神一看,夏儿又晕了过去。想着刚才的情景,方野只觉一阵窝火,夏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
将夏儿送回房中,方野进门一看,只有一面光秃秃的桌子,一张冷冷清清的床。水磨客栈并不奢华,床上被褥冰冷似铁。这样简陋的客舍,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夏儿的身子哪一天才能真的好起来?
外面院子里,颜思归低声哭泣了一阵后,只得将卢缨庞大的尸身慢慢拖了出去。无论如何,卢缨是她的师嫂,总不能把她扔在这里。
骆清衍赌气同颜思归分开后,便自顾自去了镇上,摆摊算命。待听人说水车磨坊那边出了事,急急赶回客栈时,一脸死寂、靠着床头呆坐的夏儿,扬手便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守在一边的方野吓了一跳,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骆清衍低低地道了句:“你先走吧。”他便如蒙大赦地逃了出去。
“你玩得可开心?”夏儿狠狠问了一句,眼角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对不起。”骆清衍难得在妹妹面前低声下气一回,“我不知道会这样。”“你会不知道?你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挑逗那颜思归,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夏儿泪流满面,“我今日若是死了,你也就省心了!”
骆清衍默默伸出手去,摸索着按住夏儿的肩膀,夏儿赌气似的甩开他。骆清衍只是一连声地对不起,见夏儿始终不肯理他,忽然长叹一声:“是我大意了,来这里终究是我一人之事,与你并无关系,无论如何不应让你受伤害。”夏儿闻言止泣,顿了一顿又呜呜哭了出来:“亏你还敢说不会让我受伤害,你以为没有刀剑加身,便不算伤害么?”说完只觉五内如焚。对于身边这个哥哥,她始终恨也不是、爱也不是,不如趁着一丝柔情尚在,哭死在他怀中罢了。
骆清衍轻轻抚了一把夏儿的头顶,沉吟片刻,下了决心似的轻声道:“我今晚便去杀了剩下的人,然后带你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