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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问……”,周顗紧盯着王敦,“有没有人认真审判官司?有没有人认真征收赋税?有没有人认真训练军队?有没有人认真推行教化?有没有人认真辛苦耕田?”
“没有!没人去做!”,周顗一改往rì狂士之态,一字一顿的质问:“寡弱至此,将何以济?大家仍在穷嚼蛆,试问又怎么能够‘克复神州’?”
王敦讪讪地张嘴想话却不出来,竟被周顗问住了。
傅熙远远地看着王导,不知道如何他回答。王导如何作答?其实回答在预料之中,那就是恼羞成怒,祭出铁帽。
其实周顗所问的问题,归根到底,只是一个问题,那就是民生。忽略治国,自曹魏时就已经存在,开“清谈”先河的“竹林七贤”时代,或多或少还能触及民生。越往后却越不堪。
穿着鹤氅,吃着金丹,摇着麈尾的清谈名士们谈得更多的是玄学,傅熙在清河跟裴宪等人清谈时,已经见识了。至于踏实做事,如何处理民生问题那就会被视为粗俗。
王导被人尊为当世“管仲”、江东“夷吾”,主政江东这块“根据地”用了不少心思,自然容不得别人如此质问,
“周伯仁!”,这回是王澄严厉地打断了周顗的话,“中州弥乱,民生凋敝,中原人士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受尽白眼,谁人不是无时无刻不想克复神州?岂有你得那么不堪?”
王澄乃是荆州刺史,“卫玠谈玄,平子绝倒”的就是王澄了。他从跟着老哥前太尉王衍,琅琊王氏能有今rì风光都是自王衍始。王澄年少时,就名满全国。为人表面上豁达大度,不拘节,实际上骄傲蛮横,洋洋得意,不知道忧愁畏惧,心胸褊狭,容易动气。
因为王衍,王导、王敦都要让王澄一头,傅熙来江东之时,王承曾特意交代不要得罪此人。
这话确实不容易驳回。千错万错,总有一样不会错,谁愿意背井离乡。周顗直言其弊,不仅触痛了王导,也触痛了在座的几十位清谈名士。
周顗不理王澄,看着王导、王敦:“茂弘、处仲,你们呢?”
所有的目光又望向了王导、王敦。王导沉默着。王敦也沉默着。诸葛恢看了看傅熙,傅熙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多话。
“其实,周公得不错”,打破沉默的竟然是琅琊颜氏的颜含。
王澄等人眼光一下子冷了起来。同为琅琊郡的士族,平时私交还不错,颜含竟然公开放言支持周顗。
王澄:“弘都有何话?”
“茂弘公、处仲公不好,我来几句吧”
周顗:“可以”
“军事,我不懂。我只民生”,颜含的嗓音清亮简洁,“自怀帝始,在地方上,朝廷年年打仗,民不聊生,户口减少。而南北的士族们呢?依旧以豪奢为荣,崇尚清谈,竞相买卖流民。搞得朝廷贫穷,个别世家豪富。正是这些时弊,才有苦县大败,洛阳倾覆,这是掌权人的忧虑,也是掌权人之误!”
“掌权人之误?你的意思是这责任让谁承担?”王澄立刻盯住颜含。
苦县大败,四十八名宗室王爷被杀,无数名士死于此战,晋朝zhōng yāng军队全部化为乌有。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王导,当年都是东海王司马越的部下,对苦县之败刻骨铭心。如果真要有人承担责任的话,那就是王澄的哥哥太尉王衍了。
“我没有让谁承担,这些时弊非一rì之功,有得甚至在曹魏时就已经埋下”,颜含还是朗朗而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还向以前一样,只知清谈不知民生。真不知道我大晋朝还有几个洛阳可以倾覆”
王澄:“你的意思是茂弘、处仲徒居高位,只知清谈不办实事?中华群士,碌碌无为,毫无优劣?”
颜含一凛:“我没有这样。再……除了周伯仁的正义,邓伯道的清廉,卞望之的气节,剩下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好风骨!傅熙不禁对颜含刮目相看,本来接到昨晚的谍报,还以为颜含是自私自利之人,没想到颜含竟然还是个重行实,有节cāo之人。
王澄已经动了杀心,不依不饶地质问:“好胆!那你的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那平子的意思是不是继续像以前一样,只知清谈,穷嚼蛆?”,诸葛恢接言了。
同为琅琊郡出来的士族,诸葛氏可不怕王氏,诸葛恢没有颜含那样的避讳。
所有人盯着诸葛恢。诸葛恢一挥麈尾,大袖飘飘地向人群中间走去。漠漠地望着王氏子弟,嘴角微微一挑。
“好清谈不务实,胡吹海侃,正因为言论和行为,相隔得如此遥远,史书遂留下太多掌权人物们美丽的空话、大话、假话、谎话和义愤填膺的表态话”
诸葛恢盯着王导:“这是一方面自欺,一方面也为了欺人。世界上最大的谎话,就是连自己也骗了。天下大乱,偏安一隅,空话、大话、假话、谎话和义愤填膺的表态话是不是正和时宜呢?茂弘?”
“哈哈!空话、大话、假话、谎话和义愤填膺的表态话!道明给在下安得好大的罪责!”
王导终于开言了。
王导瞥了外围的傅熙一眼,:“琅琊王曾言:‘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在下不才,人人称我为‘管夷吾’。值此乱世,即便是管仲在世,恐怕也不会敢为天下先,何况我这个假管仲呢。在下只要把江东根基营建好了,届时北伐不管成败,以完平生之志就好。你呢?傅青州?”
王导一句老子语录,就将诸葛恢的锋芒化去,顺便将躲在幕后的傅熙拉上台来。
“太上之语,大哉斯言!”,有人当场赞叹起来。
傅熙倏地转过头,郗鉴制止的目光立刻望向了他。傅熙向郗鉴了头,心想竟然有人开战了,自己怎么能不应战呢。
“太上之经,自然是常读常新,茂弘公以身作则,实在令人敬佩”,傅熙拉着王羲之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衣诀飘飘慢慢走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盛气。
“中国(中原地区)之所以倾覆,原因很多,周公、颜公、诸葛公都了不少,这里面有本也有表。在下以为前车之鉴在前,如果不正视、处理这些问题,即便有长江之险,不等胡人打过来,恐怕我们自己就要亡了”
“哦?”,王导井然地看着傅熙,“世民是这样认为的?”
傅熙笑着对所有人:“方才茂弘公不敢为天下先,还问我敢不敢?”
“那我就告诉诸位,我敢为天下先!”
听到这话,所有人一怔。王廙眼睛里jīng光四shè,紧盯着傅熙。一直没有话虞亮,也激动看着傅熙。
“不仅我敢,王公安其敢,卫叔宝敢,刘大连敢,周伯仁敢!”傅熙指着江北高声:“江北所有的仁人志士都敢!”
大家都沉默了。
“偏安一隅,非我等所愿。我们不仅敢为天下先,最重要的是我们正在万难之下,努力做着”
傅熙踱步来到周顗、诸葛恢身边,周顗、诸葛恢激动地看着傅熙。
“呵呵!你们努力做着?”,王澄嗤笑。
傅熙不屑地看了王澄一眼,不理王澄,转而对王导:“中国所以倾覆,原因在于用人不当,只看对方的知名度,而不看事实是不是相符。名士们奔走竞争,互相推荐;知名度高的当大官,知名度低的当官。像波浪一样,翻滚而前,终于颓废不可收拾。加上重视《老子》、《庄子》学,造成朝廷政务上的困扰,坐在高位上发呆的人,被称赞为有德行有度量;脚踏实地苦干的人,被轻视为平凡庸俗。zhèng fǔ事务,没有人管理,制度法律,全都破坏。要我,这中原丢得不冤!”
王澄见傅熙竟然如此蔑视自己,当下冷哼一声。
王导苦笑地看着傅熙,长叹一声,“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啊,诸君知道中原和江东不一样”
王导在傅熙、周顗、诸葛恢的步步紧逼下,已经开始退缩了。
傅熙了解王导的苦衷。在中原,最大的矛盾是胡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什么事都要让位于这个矛盾,故而傅熙能轻易的聚集一批人才,把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
江东最大忧患不是外忧,而是内患。南方士族和北方士族的矛盾,士族和皇权之间的矛盾。王导为了消除这些矛盾,左右支吾,和光同尘,用南渡士族平衡江东士族,甚至不惜抵住司马睿的政令。
王导用北伐中原这个画饼,想将所有矛盾压下,而他的失策就在这里。
傅熙一开始就找到了王导这个软肋,昨晚与周顗、诸葛恢、葛洪计议了,今天就拿这个还击。
王导要保持北伐中原这个高调,势必要打压傅熙。因为青州的一连串大战,使得傅熙名声大涨,新实行的一系列政策,也让青兖两州逐渐安定,南渡士族人心思归。这一切显得一直高喊“克复中原”的王导的地位十分尴尬,也侵犯到了王导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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