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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清谈(三)

杀胡儿 太和 3403 2024-11-19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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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公以物代xìng,难道不是粗鄙?人生而立世,本xìng就为了吃喝二字?什么是本xìng?周公有答、老子有答、孔子有答、墨子有答、庄子有答、孟子亦有答,为何竟没有一人答是物乃人之本xìng”

  “郭公博古通今,jīng研三玄,熟读经学,难道不知?既然知道,难道不是自欺欺人?”

  傅熙摇着麈尾,漫不经心地踱着步,不紧不慢一连串反问将郭象驳斥地双眼冒火。郭象面sè蜡黄,双手据案,撑起身来,刚要开口反击。

  傅熙接着道:“郭公言必称庄子,庄子虽穷困潦倒,但一生淡泊名利,修身养xìng,清静无为,何曾为了吃喝折腰屈膝?《庄子。山木》所载庄子故事,郭公应该知晓吧?”

  也许是自己从事艺术工作,追求完美的缘故,清高气又开始发作,自己什么都能容下,就容不下郭象新瓶装旧酒的欺世盗名的人,郭象跟后世论文作假的教授有什么区别。

  郭象一拍案几,肃声道:“那又如何?天下百姓难道各个能跟庄子一般服风餐露,不食人间烟火?须知百姓就是柴米油盐,若是这都不能满足,谁人不反?”

  郭象话刚完,席下前来观看的士人议论纷纷,脸显不屑,耻笑郭象。就连郑系、裴宪都摇了摇头,暗道郭象所言落了下乘,必败无疑。

  席下有人起身讥笑道:“久闻郭公玄学甚高,今rì为何专谈俗事?真个俗不可耐!”,崔通摇头道:“人之本xìng岂是此?”,甚至有人讽刺道:“郭公出门寒门,每天惦记的可不正是柴米油盐?哈哈!”

  傅熙听到席下的议论,一时竟有些恍然,什么是清谈?简单来就是相对于俗事之谈而言的。士族名流相遇,不谈国是,不言民生,谁要谈及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强兵裕民,何人政绩显著等,就被贬讥为专谈俗事,遭到讽刺。因此,不谈俗事,专谈老庄、周易,被称为“清言”。

  在傅熙的一连串逼问下,郭象竟犯了清谈最大的忌讳,听到士人的讥讽,连同样出身寒门的刘隗都不禁咬紧牙关,冷冷地看着在场的士人。

  郭象虽然的在理,但涉及俗事,士人并不认同,都认为郭象的俗不可耐,污了自身清高,纷纷出言讥讽。

  听到席下众人的议论,郭象一下跌坐,捂着胸口,眼神空洞,面sè蜡黄,嘴角不停抽搐。傅熙暗道一声惭愧,郭象虽然是个欺世盗名之徒,没想到是个真正关心百姓的人。

  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自己身上那股清高之气,容不下这种欺世盗名的人,但是作为一个来到晋朝的人,只恨像郭象这种关心百姓的人太少。

  “子出言无状,还请郭公不要介怀,郭公为国为民之心,在下感佩之至!”,傅熙长揖一礼真诚地道。

  郭象苦笑地看了看傅熙,嘴角抽搐地道:“是我输了,你们这些士族高姓哪里正眼看过天下黎庶!”

  刘隗冷声道:“就算郭公曲解了庄子,那傅公子以为名教、自然谁来治此乱世?难道当此乱世听凭胡人乱华,我等皆顺其自然、清静无为?”

  “内圣外王”论自产生之rì起直到后世,儒学就没脱离“内圣外王”的范畴,可见此论jīng辟之至。

  虽然此时是在晋朝,儒学崩溃,但刘隗的论调乃是大家之言,傅熙见刘隗开始发难,也不得不全神以对。

  郑系也暗自心想,傅熙能几言几语便驳倒郭象,可见其才在裴宪之上,但此时还没有显现出治世的才能,而今天的目的就是这个。

  郑系推波助澜地道:“世民所言,可谓‘见人之所未见,言人之所未言,探求义理之jīng微而达于妙处’,俱得清言之妙,然究竟名教可治乱世还是自然,世民可言之”

  傅熙转身轻笑道:“世民当不起此赞,我且试言之,诸公且听之”,裴宪鼓励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傅熙,示意他尽管直言。

  刚才的一席话让裴宪茅塞顿开,对傅熙立时刮目相看,如果以前傅熙以善歌出名的话,傅熙今天表现已经让他跻身玄学家的行列,而且已经在裴宪之上。

  傅熙朝裴宪了头道:“刘公方才所言,顺其自然、清静无为,世民不能苟同”,刘隗眉毛一挑,道:“尚请教”

  “何为无为?世民以为分为三层,目标不同,意思自然亦是不一。老子所言无为是针对君王强作妄为,贪求无厌,肆意放纵,造成民不聊生所提出的”

  “老子曾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yù而民自朴’,这便是君王无为,诸公以为然否?”

  裴宪、刘隗、郑系等人都了头,心想这谁都明白,傅熙继续道:“另一层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裴宪直起身来,有些兴奋地道:“世民详言之!”

  “老子所言‘无为而治’并不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什么事就自然做成了,这岂不是成了贵有派所言的‘无中生有’?”

  傅熙轻摇麈尾,一脸好笑地朝众人道,众人轰然大笑,“所以,值此乱世我等须得有所作为!”,席下的郑固赞同地了头,开口道:“那应该怎么去做呢?”

  傅熙双手一摊道:“无所不为,这便是第三层意思,我辈当无所不为,竭力以抗胡人”,席下有的交口称赞,有的双手击额恍然大悟,双眼放光地盯着傅熙。

  裴宪击掌赞赏道:“这三层意思,我等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但如世民的这般条理,还是第一次听闻,真是探求义理之jīng微而达于妙处,令在下茅塞顿开!”

  刘隗面无表情地头道:“既是如此,自然可治此乱世,但名教出自自然,当然也可以治世”

  裴宪哼了一声道:“嵇康曾言‘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便是乱天下的根源,用名教来治世,不成了舍本逐末?”

  郑固饶有兴趣的看傅熙如何才能平息两人纷争,这才是真正考验傅熙的地方。

  傅熙回到谈坐上,盘膝坐下,笑着对两人道:“刘公的‘内圣外王’脱胎于自然,成与名教,已经尽得儒家之妙,是治世良方”

  裴宪面sè一僵,刚yù开口辩解,傅熙示意裴宪稍安勿躁,道:“然而几百年来,道家、儒家皆治世,道家自有文景之治可证其能,儒家亦是理纲常四百年,两家不曾分出孰优孰劣”

  郭象有些颓唐地问道:“那依世民之见孰优孰劣?”,傅熙尊敬地朝郭象一颔首道:“孔子周游列国而不能仕,至汉朝方能独尊儒术,可见时不同,则势不同!”

  “依我之见,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便是好猫!何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谁能平此乱世,治世安民,皆可用之!诸公以为如何?”,傅熙笑道。

  听到傅熙提出的黑猫白猫论,众人大笑,言语虽然粗鄙,但含义非常。在场有识之士都赞同地头,只有郑固却面sè一暗,沉默不语。

  裴宪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偏不倚、调和折中,世民这是中庸之论啊”,郑系也头道:“此乃我儒家中庸之论,虽然不足为奇,但也是眼下治世至理,世民所言不差”

  傅熙起身面对众人,肃声道:“非是世民中庸,乃是暂时搁置争执,胡**乱中原,我等不思安国保民,却在这里争论不休,与家何益?与国何益?与民何益?”

  “在场众人或以为世民此论粗鄙,世民敢问在场诸公几人是家在荥阳?几人是跟世民一般从洛阳逃难而来?一路之上田地荒芜、饿殍满地、胡人盗匪成行,衮衮诸公难道没有亲见?”

  “在下离洛阳之时,当rì惨状还历历在目,世民不会忘却,也不敢忘却,在下曾对父亲发誓,有朝一rì必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诸公皆是士族名流,敢问我等风骨何在?”

  “难道我等屈膝侍奉卑贱的胡人?奉上我们的妻女取乐曾经门下的奴儿?我绝不会!”傅熙一摔麈尾,慷慨激昂地怒吼道。

  席下众人群情激奋,裴宪、荀倬等人瞪红了眼睛,握紧拳头,随傅熙高喊道:“不!”,华俊从众人起身吼道:“壮哉!世民壮哉!”

  郑固、刘隗意味深长地看着傅熙慷慨激昂地扇动众人,两人都是经久官场、世家争斗的人,自然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东西。

  郭象喃喃自语道:“这不是中庸之论,乃是法家之术”,此时席下众人已被傅熙吸引,喊声迭起,在场之人竟然没人注意郭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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