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府中,白亦非坐在池旁的小榭,白衣飘舞,驻足远望。
“煜王还没回来?”清淡的声音,随风吹撒,依然温柔、潜静。
“没有。”
白亦非眼眸中多了一丝隐忧,一闪而过,随即又习惯性的微笑,温暖如春风,给这微凉的秋夜带来了丝丝暖意。
南楚皇宫,云锦宫。
夏颜呵呵一笑,“正事儿一会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先坐着别动!”
说完,夏颜便起身,将房内的蜡烛一一吹灭,楚煜的眉头慢慢收拢,越蹙越紧,一副就要发怒的模样看着在身旁乱窜的人,而那人却适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那双清澈的眼眸,奇迹般瞬间抚平他心中的焦躁,甚至一扫他今日的不快。
那个时候,刚刚踏入人生第二十四个年头的年轻皇子,不由困惑了。
屋子变得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屏风后面点点烛光。那空中摇曳的烛光,意外照亮了少女纤细的身影,在烛光中来回窜动。于是,便有了纤细的玉指,有了凹凸有致的身姿,有了小巧精致的侧脸。所有的一切,都让屏风另一面的男子微微一愣。二十四年来,这是第一次,楚煜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去审视一名女子,尽管只是一抹影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突然,空气中传来少女清灵的歌声,如清晨微风中不断摆动的铃铛,干净又遥远,又透着一股让人着迷的灵气。
楚煜诧异地看到,少女捧着刚才宴会上送给楚沂的那叫蛋糕的东西,缓缓向他走来。少女的梵唱还在继续,烛光下,动人的容颜美得不可思议,红唇启合、黑眸闪动,少女越走越近。楚煜看着、听着,却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听到。
那一刻,给予他的震撼实在太大,夏颜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的生日庆祝,却在某些人心中,烙了整整一生。
夏颜将蛋糕捧至楚煜身前,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托着两腮,看着他傻笑。见对面的人神情不定,又补充道:“还愣着干吗,赶快闭眼许个心愿,然后吹蜡烛。再晚点就要过子时了!”
楚煜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蜡烛吹灭,至于什么许愿,他就忽视了。难道要堂堂煜王闭着眼睛虔诚许愿?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夏颜也不以为意,哼着小曲,将四周的蜡烛又逐一点上。
“为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夏颜没有察觉话语中的语调有一丝颤抖。她闻言微微一愣,看着那张冷落冰霜的脸,叹气、摇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亦是如此。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一个人可以这样淡漠,再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老狐狸,我不是你们皇族的人,每天勾心斗角,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可以去做。今天是你的生辰,虽然说我们算不上朋友,但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何况若不是你,我或许还不会知道耗子的存在,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夏颜摸摸鼻子,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很,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
楚煜扬眉,嘴角微微一动,道:“你敢说你做这个郡主没有目的?”
夏颜朝天翻了一记白眼,“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愿意做这该死的郡主了。”
“太子和父皇对你圣宠尤佳,做了太子的女人,今后,你便是南楚的女主人,你不愿意?”楚煜似笑非笑,一双眼眸深似海,偏偏犹如猎鹰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不错过一个细节。
夏颜哼哼两声,“你家那老头子,是肯吃亏的主吗?”夏颜随手捏起蛋糕上的樱桃,放入自己的手掌,漫不经心到:“好比是这颗樱桃,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可是——”夏颜望着眼前的人,神色平静,她缓缓将手握紧,再次打开手掌,手心里,只有一滩被挤碎的樱桃泥。
“若是你,你会选择做这樱桃,还是这手掌?”
楚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夏颜,似笑非笑,缓缓道:“这么说来,倒是本王的不对了,说起来,还是本王逼你入宫的。”
夏颜微笑,有些无奈,“我那日若不追那只耗子,便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何况那种情况下,你那么做,并没有什么错。对与不对,孰是孰非,其实并非是一人之力。”
蝴蝶效应。很多事情,看似突然,其实都是步步而来。
“说说你为什么会中毒吧?”夏颜转移话题,切入今晚叫楚煜来的真正目的。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单独和楚煜谈谈,谈谈白亦非,谈谈那只耗子。这蛋糕,其实也不是全白做的。都说白亦非神出鬼没,连阮凌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颜觉得,与其多方打听,不如就问问眼前这个人。而她刚刚一番说辞,其实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至少,她不是太子dang的人,对于楚煜,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威胁。聪慧如煜王,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深意,当然,他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事你不要问了,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楚煜淡淡道。
夏颜哦了一声,“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问你,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的利益,纯粹是我个人问题。”
楚煜没有接话,看着她依旧不语。
夏颜顺了口气,“白亦非那只耗子,到底什么来头?”
楚煜扬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雪战?它只是白亦非的宠物而已。”
夏颜抽抽嘴角,心道:哪有宠物会写字,哪有宠物会对你笑!
“不过,雪战确实颇有灵性,听得懂人语。”楚煜继续道。
夏颜有些激动,盯着楚煜,兴奋道:“那你可知道它脖子里挂着的东西,是从何而来?”
楚煜剑眉微拧,似乎在回想什么,最终,在夏颜期待的目光中,还是摇头。
夏颜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萎靡不振起来。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楚煜有些疑惑,好歹也打听打听白亦非吧,怎么会关心起一只耗子?
“和你受伤的事情一样,你没有必要知道,只是我个人的私事。”夏颜摇头道,“我能和白亦非见一面吗?”
“他虽然在本王府上,但本王对他也不甚了解。他是否愿意见你,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夏颜没有再问下去,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分寸。立场不同,有些事情可以问的就问,不能问的,即使好奇,也只能选择沉默。
“听你刚才的意思,是要离开这里的?既然知道父皇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人,你以为你还可以像半年前那样,顺利出宫吗?”楚煜淡淡道。
夏颜原本还在凝眉思索白亦非的事情,闻言,神情微微有些呆滞,“啊?这个不必担心,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我现在还有事要做,等我办完了,自然能想到金蝉脱壳的法子。”
楚煜再次沉默。
她是谜一样的一个女子。暗卫呈上来的资料,薄得可怜,全部是从半年多前的东宫开始。关于她之前的经历、家族,都没有任何线索。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分明不是普通人家中的女子,却偏偏翻遍三国名门望族,皆未果。
同样有着困惑的人,还有很多。那些在朝廷中掌握主要势力、蠢蠢欲动的人物,都开始关注起这看似不起眼的少女。皇帝这一诡异的举动,引起了众多官员的疑心。然而,一番勘察,却查不出任何关于这个凤颜郡主的资料,由于楚沂的暗中保护,大部分人甚至连她颜公子的身份都没有查出。
萧萧景行当夜在府中,大发雷霆。他挥手打落了案台上的茶杯,滚烫的热水全数洒在跪着的人身上,那人却纹丝不动,依旧直直跪在地上,犹如一尊雕塑一般。
“叫你查那小丫头你查不到,今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萧景行怒极,身体微微颤抖,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让愤怒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属下失职,还请丞相责罚!”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响亮磕了一记头,将头死死埋在地上,随后又恢复了雕塑状。
萧景行按着额头,闭眼调息,许久才开口,声音少了些怒气,多了几分苍老,“先起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起身,额头上竟有了丝丝血渍,他恭恭敬敬得低着头,沉声道:“属下昨夜将药给了宫中的冷月,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冷月亲自将那盏茶送进了东暖阁,随后她便出来了,再进去的时候,那盏差已经空了。”
萧景行拧着眉,浑浊的眼中满是精光,思索片刻,他沉声道:“东暖阁中,除了皇上,可还有他人?”
“除了张德开,当时煜王也在。”黑衣人如实禀报。
“煜王……”萧景行捋了两把山羊胡子,眼神瞬间锋利如出鞘的宝刀找到猎物一般,嗜血、狠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