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玲心中暗生退意，她虚晃了一招，就要朝远处退去。

　　“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狐九重轻斥一声，纵身追上又与她缠斗了起来。薛汉臣提起精神，也加入战团之中。林玲玲两面受敌，都市左支右绌陷入困境之中。

　　越打越是急躁，越是急躁就犯下了越多的错误。当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她的败局已无可挽回。军刺被狐九重击落脱手，人也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跌在薛汉臣面前。

　　“你也有今天！”薛汉臣狞笑一声，挥起长剑狠狠向下刺去。

　　“铮！”得一声，剑杖相交，薛汉臣被击退了数步。再抬头看时，已经见到狐步左脚尖点在林玲玲胸口。望着他哂然笑道：“薛队正，这个人还不能杀。”

　　“她害死了不少人，你说不杀就不杀？”薛汉臣指着兵站外的惨状恶狠狠道：“是孙铿那个混蛋的主意吧？他就爱假惺惺的弄这些妇人之仁！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愚蠢害死。”

　　“是我的请求。”林光一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几人面前，望着薛汉臣沉静的道。

　　“是你？”薛汉臣脸上的狰狞表情倏地消散，他收剑归鞘，冷冷道：“那我没话说……”话未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与七杀阵决斗之时，他就受了不轻的伤势。支撑到这个时候，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林光一纵身上前将他扶住，伸手探了探他鼻息，稍微松了口气。他转头望向狐步左，“狐教授，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狐步左面无表情的点头，俯身把林玲玲捆了个结实。负在肩上就要离去。

　　“你的学生还在那边，要不要最后见她一面？”闫峰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声音平静刻板，听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动。

　　“不了。都是命。以后早晚都还要重逢的。”狐步左淡然回了一句，扛着林玲玲快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狐九重却没跟着离开，而是走到了林光一的面前。

　　“你打算求孙铿法外施恩？”女子的神色冷淡无比。

　　“之前还有这心思，不过现在……”林光一淡淡道：“还是不了，都是命运使然。”说完他将薛汉臣扛在背上，走向远方。

　　咸阳赛车场。

　　已经过了十二点，但吕谦益还没睡。他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望着面前脸色阴沉的男子。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死得是我们吕家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吕相，不是死得是谁的问题。”孙铿皱了皱眉，听出老人语气中的恚怒之意。他和缓了一下表情，沉声道：“而是说，我们考虑问题的时候，能不能多少为其他不相关的人想一想？”

　　“不相关的人又与我何干？利益，利益才是最终追求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我连自己至亲骨肉的幸福都可以抛弃。”

　　“那样又与机器有什么分别？我们是人，有感情有思想的。今夜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哪一个又没有父母亲人？”

　　“孙铿，你忘了一点最重要的。”吕谦益疲惫的道：“我是帝国的财相，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一单买卖，能赚还是会赔。赚多少，赔多少。都必须锱铢必较。我们用这样微弱的代价，换来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老人突然激动起来，“女皇陛下的地位稳如泰山，今夜发生的事件会让帝国的民心向我们倾斜，砍断了嬴庸的一条臂膀！得到这一切的代价，仅仅只死了几十人。何其划算的买卖？你是最大的受益人，孙铿，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若是纯善温良之辈，又怎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只需要时间。而你……”孙铿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考虑如何善后吧。耀明……都知道了么？”

　　“各人自扫门前雪吧。”吕谦益脸上的激动之色倏地一扫而空，他无奈的掐着眉心，沉声道：“让那孩子再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我谨代表安宁堡和特勤部向您表示哀悼。”孙铿站起身来，用一个官方口吻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密谈。等他走出房间，外面已经阴霾散尽，露出晴朗的夜空。在这个安宁静谧的夜晚，多少个家庭却再也等不回他们的亲人了。

　　他刚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看见哀伤之色未褪的狐九重。

　　“九儿，陪我走走。”他呼出一口气，恳求道。

　　狐九重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用冷漠怀疑的目光望着他。“我不相信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你们夫妻，早就在谋划今天这件事了吧？”

　　“那与豺狼何异？”孙铿苦笑。

　　两人沉默了半晌，狐九重轻声道：“林队正已经去了。”

　　“嗯。”孙铿闷闷的应了一声，他仰起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想来此刻脸色不会太好就是。

　　“特侦十一第二分队经此一役，损失过半；还有三人重伤，即使伤愈也没有办法再为帝国效力了。”

　　“别再说了。”孙铿望着她，“陪我走走吧。求你。”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说辞。这件事情，庸亲王的反应太过迅速，若是事前没有准备，根本不可能。”

　　孙铿无奈的望着她决绝的神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狐九重转过身，伤感的道：“何囡是替我死的。那种绝境之下，她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保护了你的孩子。”

　　“九儿小姐，容我多说一句可好？”闫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神情恭谨的朝她微微欠身。

　　“一丘之貉。”狐九重懒得多看他一眼，只是用最清冷的语气作出了评价。

　　闫峰把一叠文件递到狐九重的面前，沉声道：“事情发生之后，特勤部已经在第一时间进行了侦搜行动。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国防军向安宁堡发出求救电报时，已经被嬴庸的钉子得知了消息。设在转运兵站的伏兵是准备用来截杀孙铿的，早在孙铿抵达之前就已经布置完备。转运兵站上下几乎全部背叛了我们，目前特勤部刑讯处正在全力对幸存者进行讯问，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个是所有的证据，现在您可以对孙铿放下怀疑，陪他走一走了吗？”

　　“你倒是条忠犬。”狐九重冷冷讥讽道。

　　“过誉了。”闫峰不动声色的道：“不过是把九儿小姐当做未挂名的主母在尊敬而已。”

　　“你——放肆！”狐九重的脸色如霜。她虽为情苦，可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独立于孙铿而存在的。而闫峰这话，恰恰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不敢。”闫峰深深低下头去，“今夜鏖战，特勤部折损了多半个卫队和一个优秀的情报苗子。一想到明天一早就有数不清的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就头痛万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九儿小姐宽容则个。”

　　他越是恭谨，狐九重就越是愤怒。可偏偏又找不到出手的理由。闫峰说得没错，这一夜损失最大的就是特勤部。大半个与行动队同等级别的要员卫队折在这场乱战之中，更让他难受的是，除了去找泄露消息的国防军的麻烦，却没有办法奈何事情的始作俑者分毫。

　　吕耀明得到噩耗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吕谦益最终还是不忍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加之他现在依然还算安宁堡的人。在安宁堡的办公室里，孙铿将一份阵亡通知单推到他的面前。

　　“院长，你逗我玩呢。”吕耀明并不相信这话是真实的，因为有庞春江的先例……何虎子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他更愿意相信这是那位天杀的特勤部部长搞出来的鬼把戏。

　　闫峰沉着脸喝道：“吕耀明，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是跟谁在说话？”

　　“也对。”吕耀明点点头，转向闫峰嬉皮笑脸的道：“你把我老婆藏哪儿去了？不是看着你的那个姓庞的学生寂寞，把她送去深渊了吧？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闫部长。”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唇里崩出来的。

　　他以为这样就能够激怒他，然后等他说出实情。但闫峰脸上冷漠的表情，让耀明开始慌乱起来。他求助的望着孙铿，“院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别跟我开玩笑了。不管把她派到哪儿去，让她见我一面好不好？就一面！见完我头也不回就走，不管她去哪儿！”

　　孙铿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抱歉。”他再也说不下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安宁世界。

　　吕耀明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他已经快要彻底的崩溃了。带着哭腔道：“闫部长，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玩我了好不好？”

　　闫峰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去见她最后一面。”

　　这句话一出，犹如最终的判决。吕耀明面如死灰，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闫峰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推开门朝外走了出去。

　　昏暗的房间里，她安静的躺在床上。神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但她的手，已经再也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她的唇，也再也没有了往日那样的柔软。

　　几秒钟后，撕心裂肺的嚎啕从静室中传了出来。闫峰倚在门口，点上一根烟卷。缭绕的青烟中，仿佛看到了她站在云端。

　　“是我害了你，但没有办法。”闫峰喃喃着，喷出一大口烟雾。“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