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比利重新选择一次，他宁肯那天再狠毒一点。他还有很多对付那小女孩的法子，可惜在那个混蛋的逼迫下，他只能草草了事。那天同样的子弹射穿了那小女孩的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身。

　　被贱民的血溅上身，是对他的羞辱。事后，他命令手下将那可怜的女孩子和她的父亲的头颅悬挂在营地的旗杆上，任凭风吹日晒。而噩梦也从那一天就开始了。

　　没日没夜，没日没夜的袭击。冷枪，陷阱。从开始逃亡的那一天，那一个人把数百狼骑整治的没有一点脾气。

　　梳篦式搜索？没用！

　　诱饵？没用！

　　迂回包围？没用！

　　所有的手段统统没用。那个藏在暗处的枪手仿佛一头修炼了上百年的老狐狸，精通所有的战术以及残酷的报复手段。甚至有一次迂回包围的援军来晚了几分钟，作为诱饵的狼骑就被那个枪手杀掉了。凶手还有时间把狼骑的脑袋割下来，搁在他尸体的屁股下面。这最残酷的羞辱，意味着他们将遭遇最狠毒的报复，不死不休。

　　是的，不死不休。

　　那颗射杀女孩的子弹一直都被他保留着，弹头上一样刻了十字。参加过与人类战争的老狼见识过这种式样的弹药，在桑梅草原上，有那么一支部队，秉承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作战风格。

　　他们彼此之间血拼了数百年，最终以人类全面胜利作为终点。他们望风而逃，他们听见他的名声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而如今，那支让他们恐惧的部队，已经来到这个国家的西南，加入战争了吗？

　　流言一旦弥漫开来，就无法遏制。比利的部队如同惊弓之鸟，彻底被那个藏在暗处打冷枪的敌人击溃了。连日逃亡，从蜀州东部绕过了混乱的大城市，径直来到蜀西。但是他们身后的敌人显然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一夜的急行军之后，正当他们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冷枪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伤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比利再也无心休息，他望着垂头丧气回来的高里夫小队，摆了摆手命他们自去休息。临时担任仵作的巫医抬走了已经开始冰冷的尸体，黄沙滩上只留下了一滩刺目的血迹。什么时候是结束？他不想关心这个问题。也许……

　　比利站起身来，大步走到营地正中。仰头望着那两颗被鹰鹫啄的只剩下骨骼的头颅，他沉默了几秒钟，拔出刀，重重的劈断了系带。头颅掉落在脚下，龇牙咧嘴似乎在嘲笑着他。

　　“把这头颅葬在河边。”比利淡淡吩咐道：“马上收拾，我们不与他斗，等来年再来，一血前仇！”

　　来年再来？哪个来年？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比利也清楚，但他的手下们谁也不敢揭穿这个脆弱的谎言。士兵将那两颗头颅捧走，掘开沙滩，恭恭敬敬的将头颅葬了进去。又模仿人类的习俗，堆起一座突出地面的坟茔。

　　大军收拾行装，如同一股旋风一般，离开了河滩，向远处逃亡而去。

　　一个小时后，少年回到了原地。看见了河滩上的坟茔，以及空荡荡的营地。他怔了怔，拖着步枪来到了坟茔前。他沉默了几秒钟，单膝跪在了坟茔前。

　　“迟到的抱歉。但愿在天上的你们能够听见。”

　　除了风声和水声，没有任何的回应。少年强撑着身体，忘记疲惫。沙哑着嗓音继续道：“是要我继续走下去吗？继续我的复仇道路？”

　　“……”

　　少年闭上眼睛，似乎在与死去的灵魂交流。片刻后，他脸上露出决然的表情，颤抖的手握住了步枪。“明白了，我会继续走下去。”

　　“够了，小子！”

　　一个冷彻的声音打断了萧十三的独白。少年回过头，惊愕的看着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中年男子。他们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有，他们到底是谁？

　　“接到消息后我们发现你就在附近，终于在你作出更加错误的举动之前，把你拦了下来。”中年男子看出少年的疑惑，朝远处随手一指。萧十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看见一艘通体漆黑的飞艇正缓缓下降高度。

　　“战场上的局势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控，否则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让数百人的部队无缘无故的任你宰割？”中年男子老实不客气的教训道：“萧十三，你的任务结束了。现在跟我回去。”

　　“去哪儿？”少年懵懵懂懂反问道。

　　中年男子咧嘴笑了笑，示意身边的士兵把少年架了起来。“长安。”

　　几个小时以后，萧十三从沉睡中醒来。他感觉浑身酸痛，精神也糟糕透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转了个头，然后看到了中年男子。他坐在一个弹药箱上，将自己的步枪拆成了满地的零件。子弹也摆成了一排，立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弹头刻了十字，谁教你的？”中年男子淡淡道：“我记得少年营可没有教过这么惨无人道的小技术。”

　　“远侦队的张延鹤。你是谁？”尽管对方一口叫破了他的来历，但少年还是对他保持着较高程度的警惕。

　　“特侦十一，夏八方。”中年男子笑了笑，嘲弄的看着他。“居然动用了国家最高权限的行动队，我有点看不透你了，小子。”

　　特侦十一的每一个分队队正的名字都被他烂熟于心，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们这些眼睛需要与这些武器进行亲密无间的配合。脑海里浮现出此人的银版相片，与面前这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逐渐吻合。萧十三放下了防备，这才感觉到有点后怕。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夏队正，我们……是要去长安？”

　　“是的，长安。”夏八方难得开了句玩笑，“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惊喜才见了鬼。少年呻吟了一声，重重躺倒在地板上。震倒了几粒子弹，也让夏八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你还知道怕？”

　　“这和我设想好的剧本不一样。”萧十三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好好睡一觉吧，小子。”夏八方道：“什么都不要想。上面把你从战场上召回，一定是想好了对策。这些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老师会骂死我的。”

　　“呵呵……”夏八方用爽朗的笑声作为回答。气得少年蒙住了脑袋，把笑声和光明挡在睡袋之外。

　　翌日。咸阳，安宁堡西帝国中心起降场。

　　飞艇缓缓着陆，夏八方领着少年走下了舷梯。

　　“人安全给你带回来了。”他推了少年一把，笑眯眯道。

　　“辛苦了。”闫峰狠狠的瞪了萧十三一眼，握着夏八方的手寒暄着。“最新的装备已经给你们送到了起降场，过去签收一下吧。”

　　“多谢。”夏八方点头致谢，干脆的带队离开。闫峰这边也领了人，径直走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

　　两人刚一进车厢，萧十三就耷拉着脑袋道：“老师，我错了。”

　　“抱歉的话我不听。你跟院长说去吧。”闫峰抱着膀子哼道：“幸亏那附近已经有我们的人在进行战备巡逻了，你想过没有，一旦你有任何闪失，后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青年社蜀郡分部将会群龙无首。”

　　“知道就好。等着领罚吧。”闫峰气咻咻训了一句，转头望向窗外。马车辘辘前行，朝目的地行去。萧十三侧头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马车走上一条熟悉的道路。他心中隐隐有些吃惊，但这个时候，实在不敢多说什么。

　　车行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地方。果然不出萧十三所料，闫峰带着他直接回到了久违的安宁堡中。两人默契的拉上了窗帘，隔着车窗望见两栋土楼朝外喷吐着人潮。正是午餐时间，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看见马车驶过来，正在出门的学生们立刻闪开了一条通道，让他们通过。马车没有丝毫停留，径直驶入一号土楼的内操场。侧门打开，闫峰推了少年一把。

　　“愣着干什么，走哇！”

　　萧十三一个踉跄，身不由己的冲进了小院中。身后闫峰轻轻关上了院门，也似乎将喧嚣的人声关在门外。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仿佛时间停留在院子里没走。萧十三仔细的回忆那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的学园生活，他不是齐武、齐修、萧孟、金辉、庞春江那些光芒四射的学员，就算是这之中星光最为黯淡的庞春江，当年都是进出这小院如履平地。而他在两年间，也仅仅是来过一次而已。

　　他无论学员时期还是实习时期，都平凡普通的似乎一株不引人注意的小草。一个身穿军服的白胡子中年大汉走过来，警惕的审视了他一眼。然后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