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快步走进书房，他打了个哈欠，没好气的道：“孙铿不睡觉就以为别人和他一样。这个混账发来了什么电报？”
“是催促我们对樊家采取行动的电报，他们推断嬴庸很可能会联合樊东来在北方制造混乱。”他的侍从官李琮回答。
“樊东来现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什么时候杀，怎么杀，都是我们一句话的事情。还要采取什么行动？”王素哼道：“杞人忧天！”
“但是不得不防。”李琮劝道：“下官认为，孙铿院长所言有一定的道理。他在南方的壁垒已经形成，无论嬴庸如何应对，都逃脱不了败亡的结局。”
“你是他的学生，自然要为他说好话。”王素道：“嬴庸的电报线路已经被我们掐断了，他通过什么跟樊家联络？我认为现在不是一个杀人的好时机，要杀也得等到大通的局势稳定以后才可以。给他回电：大通局势不稳，贸然杀之只会激化问题。”
电报发了出去，王素却也睡不着了。他站在地图前，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着局势。孙铿在南方制造出来的铁壁故意留出了蜀郡这个空门，就是等待嬴庸按捺不住攻出来。而如果嬴庸不上钩的话，荆州和占城更加是下下之选。至少他去进攻蜀郡，有很大的概率能让女皇陛下变成寡妇。但他不进攻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或者他有更好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就一定是大通么？谁都知道大通目前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樊家不过是只死老虎而已。那么他的更好选择到底在哪儿呢？
王素沉思了片刻，终究毫无头绪。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闭上眼睛假寐。脚步声传来，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见原来是夫人杨氏过来，他心中松了口气，脸色却阴沉下来。
“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么？还不回去！我无事。”
杨氏虽是王祀和王戎的母亲，可在王家却没有半点的地位。经常被王素呼来喝去，这么多年杨氏也早习惯了丈夫的脾性，很少与他分辩。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觉得非常重要。想来禀报老爷……是关于当今皇帝陛下的一桩传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素不耐烦的打断。“女人家不要搀和军国大事。快回屋睡吧，说过了我没有事。”
“哦……是。”杨氏欲言又止，她又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女子。见丈夫不想听，也只好提着灯转身回去。
可她刚刚走了两步，王素就把她叫了回来。
“你说是皇帝陛下的传闻。”王素皱眉道：“难道是那个？”
“是。”杨氏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坊间传得厉害，不少贵妇人都把这事儿当成了聚会时候的保留话题。”
王素神色不动，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睡吧。”语气竟然出乎意料的温柔。
杨氏许久都没听过丈夫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心中一阵激动。她点了点头，提着灯走出门去。正好遇上挟着电报回来的李琮。
“大将军，院长说……”李琮将电报展开来，正待要汇报情况时，王素却摆了摆手让他闭嘴。
李琮知机的闭上了嘴巴，等待着王素发言。大将军沉默了许久，才沉吟道：“派人去特勤部，请闫部长过来。”
半个小时后，闫峰满脸倦色，风尘仆仆的走进王素的书房之中。他刚一坐下来，王素就朝李琮摆了摆手。“设立警戒线，书房周围三十米。擅入者杀无赦！”
闫峰凛然，知道王素要跟自己说的，一定是十分机要的大问题。果然，李琮才刚刚出去，王素就站起身来关上书房中所有的窗。
“孙铿知不知道秦宫秘库的事情？”
闫峰嘴角抽搐了一下，微微摇头。
“奇怪啊……”王素自语了一句，“女皇陛下怎么连这种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却不瞒着你？”
事涉机密，闫峰也只有苦笑。“秘库有什么机密的事情么？实际上我只是知道有这个机构，却不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先皇帝子婴陛下的一些遗物。”王素语焉不详的道：“以及一桩至关重要的秘密往事……也许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消息走漏了。”
“会有什么后果吗？”闫峰没有关注秘密本身，而是首先考虑到秘密对时局的影响。于他而言人都有秘密，更遑论皇家。重要的是，这个泄露的秘密会对皇族产生什么影响，尤其是负面影响。
“动摇国本，有可能会引发全面内战。”王素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恕我直言，最近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不利于皇室传闻的传言。”闫峰对于自己手下的情报机构非常有信心，
“有的秘密，早已经存在于人的心中了。”王素意味深长的道：“它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用语言去传递，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传递，蔓延，扩散……终至不可收拾。”
听王素这么一说，闫峰悚然一惊。他隐约想起某个广泛流传于民间的传说，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那么对于女皇陛下地位的合法性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是对于先圣皇帝以来，皇族的合法性都会造成深重的影响。
先圣皇帝曾经有一句话广为流传，“功过留与后人评说。”而现在，评说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
“难道这是他们的布局？只等一个有利的时机就会任其发酵出来，这才是他们的杀手锏？”闫峰脸色发白，嘴唇也有点哆嗦。如果被这股巨大的波涛浪涌掀起来，那对于帝国数百年来牢固的根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现在谁也不敢轻易言说。最坏的结果恐怕真的会像王素说得那样，全面内战指日可待了。
“当务之急，是要证明秘库中的东西没有泄露。”王素沉声道：“另外，也要及时跟孙铿说明情况……让他做好准备。”
“明白了。”闫峰站起身来，“我这就去觐见女皇陛下。”
……
专列穿出了雨区，车轮在铁轨上敲击，发出单调的声响。林光一昏昏欲睡，耳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他转了转头，在椅子上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
谷雨将手中的毯子轻轻盖在林光一的膝盖上，然后将刚刚收到的电报送到孙铿的案头。
“特勤部的电报。”谷雨轻声道：“是用秘文写的。”
孙铿苦等王素的回音，结果王素的电报没来，反而等来了闫峰的秘文级密电。他隐约感觉到事态严重，掐了掐额头道：“我知道了。”说着，将电报拿到手里。
谷雨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林光一睁开眼睛，却没做声。他坐在黑暗中，仿佛一尊雕像。
过了许久，才听到孙铿略带疑惑的问道：“什么是皇家秘库？”
“特勤部怎么会跟皇家秘库扯上关系？难道赵甲那个笨蛋让秘库失窃了吗？”林光一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的反问了一句。他站起身来，拉开百叶窗看着窗外的夜色。转头看见孙铿依然等着他的回答，哑然一笑。
“秘库是历代皇帝连皇后都不告诉的秘密。你是帝婿，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林光一道：“你的跟班怎么说？”
“闫峰告诉我，女皇特使已经启程。”孙铿沉吟道：“将会向我口述秘库的秘密，让我在剑门关多停留一天。”
“知道那里的秘密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秘库里有些东西连皇帝都搞不清楚用途。”
林光一当然不会知道，孙铿不仅知道秘库的存在，还通过闫峰的手得到了其中的一样东西。但是那个神秘的仓库，却一直都没有对他打开过大门。也许这是一个契机。
他默默想着，脸上却露出纠结的表情。“剑门关里群情汹汹，让我在那多待一天是把我放在架子上烤。”他沉默了几秒钟，苦笑道：“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燕半城。”
“那是你的事。”林光一面无表情道。
孙铿轻呼了一口气，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翌日。剑门关客运站。
萧孟和萧冰早早就来到了客运站，作为萧若的亲人也是孙铿的僚属。剑门关新晋长官丁毅面对两位长官有点惧怕，尤其是那位艳若桃花却面带含霜的皇帝侍卫长官。他情不自禁的朝远处挪动了一下脚步，心中祈祷着专列赶快出现。
远处汽笛声长鸣，一股若隐若现的黑烟升上天空。
“来了！”丁毅心中一振，连忙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随队迎接的国防军士兵看到长官站得笔直的身躯，也都不敢怠慢，平端右臂至胸前行持枪礼，肃杀气氛中，专列缓缓驶入车站，在站台前停了下来。
蜀郡地处南方，现在已经快要接近三月中旬，气温已经颇高。车站两旁的绿植郁郁葱葱的生长着，散发着旺盛的生机。
车厢门打开，孙铿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萧孟的视野中。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紧，紧紧的抿着嘴唇，用最昂然的姿态等候着老师的到来。
林光一率先一步跳下车厢，警觉的四周环视。目光落在萧冰的脸上，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萧冰顿时湿了眼眶，眼神中却平静无波仿若死水。两人心中都是一痛，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孙铿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微微开口，声音沙哑的道：“我很抱歉，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