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落落大方的在孙铿面前坐下,坦然迎接对方审视的目光。
“陨星者大人,”她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赤旗军面临灭顶之灾,需要您的帮助。”
这个新近丧夫的寡妇比想象中要坚强,孙铿如是想着。示意护卫给客人们斟上美酒,他沉吟道:“我一直都在帮助你们,但是你们的表现让我失望。夏亚在控制全军后,并没有听从策士部的建议,而是愚蠢的选择了一条死路。所有的困局都是你们单方面一手造成的,我再帮助你们,也帮不了一个一心犯蠢的人。”
“赤旗军已经完了,所有的战斗力量全部被消灭在了莱茵河。现在我的手下,只剩下大概几千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以及女人。营地没有粮食,也没有御寒衣物。周围的马人部落对我们虎视眈眈,无论他们选择攻打我们还是告发我们,最终的结果都是灭亡。”
月娘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犯蠢的能力了,我也和策士部的想法是一样的。唯有从您这里,才能够得到一盏照亮前路的明灯。恳求您,捐弃前嫌。再帮我们一次吧。”
“那你们的诚意呢?我不想再被欺骗了,所以这次我要实打实的诚意。没有诚意,恕我没有办法帮你们。”
月娘迟疑了几秒钟,有些害羞的笑了笑。“我唯一的诚意就是我的身体了,她还算干净,而且也还耐看。如果大人您不嫌弃,那么我……”说着,她轻轻解开了衣衫上的第一颗扣子。动作如此自然,旁若无人。
“这样的诚意可不是我想要的。”孙铿苦笑,然后示意狐九重制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狐九重制住了月娘,顺便把房间里其他的男人都驱赶了出去。
“我身边不缺女人……”孙铿说着,下意识望了狐九重一眼。狐九重啐了一口,脸颊飞红。孙铿感觉老脸一热,接着道:“我要的是实打实的诚意,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样吧,我开出一个条件,你觉得可以接受就做;不能接受我们就各走各路。如何?”
月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寻思明白了以后又黯然想:即使陨星者提出的是一个难以让人接受的条件,她又怎么能拒绝呢?几千人的生死系于她一人之手,从现在开始她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再代表自己。
“我的条件很简单,赤旗军现存的孩子中,每年挑选出一百个人来让我带回帝国国内接受训练。学期三年,期满后不一定会回来;但如果他们想要回来的,我一定放行。你看如何?”
这条件哪里是刁难?明明是变相的帮助。月娘想到此处,不由得感激涕零。哽咽道:“陨星者大人,您对赤旗军真是仁至义尽。月娘无以为报,只能……只能全力达成您的要求。”
孙铿笑了笑,微微颔首道:“从现在起,秦国空军方面会开辟桑梅到黑森林营地的秘密航线。一手交货,一手交人。等到日后你们的规模扩大,我们再签订更加细致的协议。”
“一切都听您的。”月娘谦卑的伏低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在孙铿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孙铿接受了她虔诚的吻,“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尚有光队正会跟你们一起上路,他们会顺手消灭掉最直接的威胁。正好,那些马人的肉也足以让你们暂且熬过这段时间。我的建议是,暂且按兵不动,休养生息。等到了春天的时候,再去找魔族人的麻烦。”
月娘满怀信心的踏上了归途,同行的人中,又多了几个面无表情的秦人。他们出了雷因城的城门后,径直向北走进了黑森林中。走出不远的路,天色就暗了下来。
两个策士愿意连夜赶路,好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知大家。但是他们刚刚提议,就遭到了随行秦人的严词拒绝。
“连夜赶路?我看你们是疯了。”为首的秦人冷冷训斥道:“孙铿院长教导你们那么久,都教到狗脑子里了?今夜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行军。我必须要为我手下的生命安全负责!你听清楚了吗?”
两个策士被这秦人呵斥的说不出话来,唯唯诺诺的答应了,转身就跑到月娘身边,说这伙秦人专横跋扈。月娘听他们说完,瞪了他俩一眼。“那就把他们赶走,就靠你们来帮赤旗军翻盘?”
两人听了无话可说,只得听从秦人的吩咐。那伙秦人安排停当,为首的人又走到月娘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今天晚上联合值夜,你们这边得派出一个人来。”
两个策士当年听孙铿授课时,只是被填鸭式的灌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后来行军作战中,也都直接进入军官阶层。哪里干过士兵的活?一听这秦人要他们值夜,马上就不乐意了。
一个稍微年长的策士站起身来不满的咕哝道:“值夜是士兵才做的事情,可是你们要求在林中过夜的。”
“哦?”为首的秦人嘴角勾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孙铿院长教出来的学生,还真是一群眼高手低的蠢物。把赤旗军交给你们,迟早要完的。我还是回去跟他说说,让他别在你们身上白费力气了。”
“等等!”月娘恳求道:“这位秦大人如何尊称?”
“不敢。”为首的秦人微微欠身,表达对她有限的敬意。“尚有光,你可以叫我尚队正。”
“尚队正,请您体量他们。策士部自从作战部队被歼灭之后,就一直在操心营地里的大小事务。出发前,他们都在忙活,一刻都不得闲。已经很累了,反倒是我一直无所事事。不如今晚就由我来值夜吧。”
尚有光微微思索了几秒钟,点头道:“也好。请您稍微收拾一下,我在那边等你。”
过了片刻之后,月娘穿戴整齐来到了尚有光身后。“尚队正,我的位置在哪儿?”
“请随我来。”尚有光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虚引,在前领路。月娘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营地边缘,尚有光突然站住了脚步,低声道:“就是这里了。月……统领?”
“呃……尚队正叫我月娘好了。”月娘感觉到这个秦人似有话对她说,心中揣测着即将开始的话题,柔声纠正了尚有光话里的“语病”。
“哦……”尚有光道:“不知道您以为赤旗军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走下去?”
“安卓拉的路子是行不通的。敌人太过强大,而我们又太弱小。一味的硬拼只能更快的灭亡。我丈夫,就是夏亚(“我知道。”尚有光道。)……他的道路也不行。他不适合做一个统领,作一个将军倒是没错的。”
“那要在未来让策士部领军了?”尚有光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因素。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月娘迟疑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但是他们的权力欲望甚至比安卓拉更强烈,我要是重用他们,迟早会被他们的欲望烧死。”
“哦?”尚有光略微惊奇的哼了一声,“我实在是低估了您。月……统领。”
“尚队正,叫我月娘好了。”
“不太习惯,请见谅。”尚有光接着之前的话茬说了下去,“我以为您看不到这个弊端。这群眼高手低的家伙只会坏事。找到孙铿院长是对的,在这一点上,我对您的决策感到满意。看来孙铿的眼光还不错,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尚队正过奖了。”月娘害羞道:“我只是……当时想起我的丈夫的难处,才感觉到如此。一线作战部队的军官们是狼,策士部的军官们就是虎。他被夹在虎狼之间,实在很难。最后战死在莱茵河畔,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死者已矣。艰难的是活着的人。”尚有光正色道:“月统领您打算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如果可以……”月娘道:“我想请尚队正您能够留队。当然,当务之急是回去以后帮我彻底掌握营地里的权力。”她深深伏下身去,恳求道:“请您帮我。”
“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尚有光上前将她扶起来,随即又向后退了一步,与月娘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受某位同情你们并且愿意长久的帮助你们的先生的委托,准备清除赤旗军留下的遗毒。包括且不限于旧式军官,旧式策士和陈旧的思想。赤旗军死于内乱,但以后他们需要一个团结一致的核心来带领他们走向光明。而那个核心,非您莫属。”
“您会杀死他们吗?”月娘有些担心的问道。
“当然不。”尚有光粲齿一笑,夜色中他的神情森然。“几天后从国内来的飞艇将会在营地中降落。到时候,他们将会是第一批前往国内受训的种子。这一点请您放心。”
“那就全拜托您了。”月娘纠结了几秒钟,终于在赤旗军的未来和这些人的命运之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她再次欠身一礼,郑重恳求道。
“一定。”尚有光的回答简单有力,这声音没来由的让月娘感到莫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