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光一乘坐返程的火车回长安复命。临行之前交待了司全一个任务。他将一张银版肖像照片丢在书桌上,漫不经心的道:“这是你们院长要的人,你负责把他带回咸阳去。”
司全的眼神落在相片上,顿时失声叫道:“申博?!”
“你认识他?那就好办了。”林光一道:“目前他正在蜀州国防军军令部任职,日子过得很是潦倒。”
“他是院长的学生,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司全疑惑不解的道。
“时也命也。”林光一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慨叹别人还是怜悯自己。他怔忡了一会儿,提起皮箱朝外走去。
“长官,我派一组人路上照顾你。”司全站在他身后道。不知为何,他没把“保护”那两个字说出来,潜意识里大概以为这个人几乎就是无敌一样的存在。
“不必了。”林光一洒脱的摆了摆手,没有停步。
司全注视着他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声:“时也?命也!”
几个小时后,申博站在蜀州国防军军令部驻地的大门前,有些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位面容有些熟悉的独目军官。过了半晌才爽朗大笑道:“你是司全!我们曾经在咸阳见过。”
“带我去见军令部的头儿。”司全望着申博过早衰老的面孔,扯住对方的手臂沉声道。
申博曲解了他的意思,摆脱了司全的拉扯道:“没有用的。你现在帮我出了气,改日那家伙再把场子十倍不止的从我身上找回来。何必呢?”
“老子没时间找他的麻烦。”司全不耐烦道:“你这人再呆在这里就要废了。跟我走,是院长召唤你。”
“院长?”申博眼神一亮,立刻便醒悟过来,黯然道:“我早已经习惯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闲散。咸阳那地方,我一点儿都不想去。”
“你他妈的是不是傻?”司全冷喝道:“老实的跟我走,少给我啰嗦。”说完,他朝着身边队员们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便装士兵凑了过来,一左一右将申博钳制在中间。
“没用的。”申博没有反抗,无奈的呻吟道:“军令部的沈郎将是不会放人的,他得到过那些贵人们的指示,兄弟我就是永不重用的命。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那可要见了再说。”司全却是不信那个邪,下巴一点命令手下带着申博跟他一起走进了军令部的大门。
军令部最高长官沈钧孟一级郎将的办公室里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一脸无奈之色的申博被两个便装大汉架着站在一旁,而他的办公桌前,一个独目大汉正用凶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沈钧孟心里打了一个突,沉着脸道:“阁下是……”
“帝国军事研究院下设监察处行动队队正。我姓司。”司全将一张调令拍在他的办公桌上冷冷道:“这个人,已经被军事研究院院长孙铿征召了,麻烦你立刻签署调离文书,我着急赶火车。”跟沈郎将的色厉内荏不一样的是,司全这次行动是少有的理直气壮。
沈钧孟低头瞄了一眼那张盖满了印章的调令,冷汗一瞬间就滴落下来。他可以无视军研院院长孙铿,可以无视帝国皇帝赢晚,但万万不可无视统帅部的最高长官张广武。想起自己接到的那个秘密命令,他艰难的在内心中做着抉择。
“不要让我等太久。”司全将自己狰狞的脸凑到他的跟前,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快要让这位儒雅的将军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融化。一瞬间的功夫,沈钧孟便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向后退了半步,弯腰打开了文件柜拿出一份空白的调离文书。直起身来,拿起右手边印台上的印章,用力在文书的底部盖上印章。放下印章,双手将空白文书递到司全面前,眼睛却望着门后面一脸惊喜之色的申博。他轻声道:“你自由了。”
“他一直都是自由的。”司全意味深长的替申博作出了回应。拈起那张调离文书,摆头道:“我们走!也许能赶得上喝一杯喜酒。”
“谁的喜酒?”申博跟上了司全的脚步疑惑问道。
“当然是我们院长的。”司全骄傲道:“院长要成婚了。”
……………………
长安到处张灯结彩,一副喜庆的节日气氛。
在帝国长公主赢羽衣殿下的婚礼即将举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居住在帝都的市民们每天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便是这一场势必将成为未来数年谈资的婚礼。自立国以来,从没有一个帝婿会走到孙铿这样的高度——尽管他大部分的身家都是皇家所给予的;也从没有一个帝婿可以用整个大陆作为嫁妆来迎娶帝国最娇艳的那朵鲜花。
三日前,帝国皇室宣布将秦宫东面的一座宫殿划拨出来,当作长公主和帝婿未来的爱巢。还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未央宫”。是长公主殿下和帝婿孙铿两人的甜蜜永远不尽的意思。皇室用自己一以贯之的豪爽开了先例,大臣们自然也就闻弦音知雅意。以现任左相贺八方所率领的内阁作为先导,民部、财部、吏部等等若干个衙门陆续把丰厚的礼物送进未央宫中;统帅部也不甘人后,其下属的各个军令部以及各大军种指挥部都送了各自最为贵重的礼物;再其次就是帝国各个郡州送来的结婚礼物。郡守虽然大多不能亲临婚礼现场,但也都派了心腹干将前来道贺。反正都是从各个部门的官方经费里出钱,各部头目们也就毫不犹豫的将大把的钱财撒出去以博取皇室和孙铿的好感。对此事件唯一感到头痛的大概就是财相吕谦益了。据不具名的内部人士泄露给《观察者》的消息,吕财相的老脸已经黑了很多天了。
而私人方面,孙铿结交认识的军方人士自然会来凑个热闹。文官系统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了这位明显前途光明的帝国新贵。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孙铿对于他们而言还是一个仗着拜倒在长公主殿下的石榴裙下无耻上位的小白脸。而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外界改变对孙铿的观感。抛开即将落入帝国囊中的羽衣大陆不说,无论是火神机关枪还是飞艇亦或已经在贵族圈子里开始小范围流行的蒸汽车。孙铿如同春雨一般润物无声的改变着这个世界,同时也改变了自己。
而在自诩中立者的《观察者》们眼中,这场举国欢庆的节日中,最尴尬的人们大概就是那些老牌贵族了。但是这样的论调刚刚流行了没几天,现实就将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观察者们的脸上。除了姬家之外,其余七大姓的家主竟然同时抵达了长安火车站贵宾厅。这几乎是个惊天大新闻。要知道在几个月前,八大姓还在和孙铿各种斗法。甚至还逼得对方远走南方避风头。这才大半年过去,孙铿和八大姓已经俨然成了一条战壕里的盟友了。
经过天文司严谨的计算之后,皇室宣布将婚期定在了秦历716年的六月三日。几乎所有人都把这场盛大的婚礼视为了几年以后帝国皇帝赢晚的婚礼的预演。如果到时候帝国的战争形势不那么紧张的话,相信帝国皇帝的婚礼将是帝国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的举国狂欢。
进入到五月三十日之后,内务部宣布帝国进入“婚礼状态”。并且宣布全国郡府所有商铺降低物价,并且将一直持续到长公主婚礼结束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六日。而所有商铺在这一时间段的耗费,则由帝国财部统一给予补贴。帝国平民以上阶级可以享用半价购买的商品,而国民以上阶级则可以享受帝国回馈他们的福利——他们将完全免费的得到一次家庭用品大采购的机会。
这并非毫无作用的表面文章。等于是帝国用自己的财政来拉动帝都周边经济圈的一次飞跃。由此而产生的工作机会以及衍生而出的各个环节收益将会让帝国在此后数年的经济呈现出一个加速的状态。而且,在战争初期进行这样一次大采购也几乎是秦人的惯例,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历时数年之久的战争除了吞噬人命之外;还会让社会上百业凋敝,饿殍遍野。提前做好一切跟战争有关的准备,以便能够渡过这个长达数年之久的“寒冬”。帝国财部这样贴心的补贴非常之有必要。
这场购物狂欢将帝国的所有市集集体引爆,马车夫的生意出奇的好,以至于一直都蜗居在旅店里的丁保都叫不到一辆愿意载他前往帝都第一大道的马车。丁保站在旅店门口,呆呆的注视了一阵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车流。忽然感觉自己如果重操老本行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接收到来自组织的命令。对于事态后续的发展,他几乎也是一无所知。有一次他曾经冒险前往帝都第九大道的一处联络站,但是还没有接近时就看见了潜伏在附近的帝国军方密探。联络站倒是还平安无事,可是那早已经变成了军方用来钓鱼的饵料,钩子就隐藏在安静祥和的背后,闪烁着锋利的寒光。从第九大道回来以后,丁保就自动进入了静默状态。
但是长时间在旅店里住下去也不是办法,警惕心很强的帝都居民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异常。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某一天突然上门的军方密探。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他带来的皮箱夹层里堆满了硬通货,这些钱足够他在帝都长久的生活下去,直到再次接到指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