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圆圆快乐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再次晴转阴,祁少遥给她打电话,手机一直响但她没有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房间里开着灯,倒影在窗上一个小小的白点。轻轻往窗户上呵气,然后用手指写下一个“左”字,又涂掉。
她在等他。
淡淡一笑,再次在玻璃上呵气,重新写上他的名字“左青龙”。
都说她这种情况叫做执迷不悟,错了,她悟了,可惜悟得太迟。
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最需要伙伴,如果那个陪她一起热闹的伙伴离开了,她就会为了摆脱寂寞去寻找更多的伙伴。高鶱霨是岳圆圆的第一个伙伴,她离开之后,岳圆圆拥有了更多的伙伴,他们每一个都比高鶱霨闹腾,但他们每一个都不如高鶱霨。高鶱霨是一只彩色的笔,风风火火描抹涂鸦,勾出一副彩色的画。而那些伙伴们只是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热闹过后留下的只是比空虚更虚无的无尽萧索。所以,岳圆圆心里,除了一幅画,什么都没有。
如果硬要再找出一些什么东西,也许还有一只蚂蝗。一开始,她只是眷恋他的陪伴,忽略了他只是一只依附在她身上吸血的寄身虫,等她终于想通,寄身虫已经爬进了她的身体,随她的血液一起流淌,变成她生命里的一颗毒瘤。
说不定,她真的是个神经病,一个明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却不肯就医,下不了决心把毒瘤从身体里面取出来的无可救药的神经病。一个人最可悲的,就是当她发现,她付出一切去爱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爱,却还无法割舍的时候。她知道她不应该再这么下去,她才28岁,她这28年过得就像一个笑话,路很长,她却好像已经走到了头,偏偏,笑话还没有讲到结局。
刚才,她给左青龙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她问她“你是谁?”,那个人回答她说:“我是他女朋友”。岳圆圆就说不出话来了,一口气哽在喉咙,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咽进去又在她的胸口膨胀,她想,等到爆炸的时候,她的笑话就讲完了。
电话终于又响了起来,这回打进来的是左青龙。
她接起电话,冲口只问了一句:“她是你女朋友,那我是什么?”然后,不等他的回答,她关了机,把手机摔在床上,上楼去找高鶱霨。
她到我家的时候,我正打算哄歆歆入睡。我妈给她开了门,她抱着枕头幽灵一样飘进我房间,躺在歆歆边上一动不动。
我站在床边,歆歆吓得坐了起来:“圆圆阿姨,你怎么了?”
岳圆圆不回答,也不看她一眼。
我和我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我妈叹口气,把歆歆抱了出去:“歆歆今天跟外婆睡好不好?”
“好……”歆歆攀着我妈的脖子,很听话的被她带出去。
“那明天早上外婆出去打太极拳歆歆也要一起去哦……”
“好……”
两个人的对话渐远,室内重新又安静下来。我看了眼岳圆圆,她闭着眼,直挺挺躺在床上。
“关门。”两个字。
我关了门。
“关灯。”又是两个字。
我又关了灯。
岳圆圆开始哭。
哭得肝肠寸断。
床垫在她身下颤颤巍巍,我躺在她身边,看着她哭皱的脸,插不上一句嘴。
等到哭声终于停下来,我叫了一句:“岳圆圆?”
她没有回答,我翻过身去看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还沾着几颗泪珠,苍白的脸陶瓷一样,表情异常平静。
“岳圆圆?”我推了推她。没有反应,居然睡着了!?
我又重新躺下,睁着眼,想着她这里天来反常的表现。
总有一些人喜欢把事情都藏在心里,明明负荷不了,却不愿让人分担,祁少遥是这样,岳圆圆也是这样。我并不是全然帮不上忙的,为什么他们都不约而同把我摈弃在外?看着他们,我很无力,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我多想伸手拉她一把,也拉祁少遥一把,却苦苦找不到进入他们心灵的那道门。
也许,我应该帮岳圆圆找一个心理医生。
决定了,我轻轻拉起岳圆圆的手。她的手软绵绵的被我握住——她是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岳圆圆已经瞪着大眼睛望着我了!
“啊!”我吓了一跳,往边上一缩!
“嘻嘻嘻……”岳圆圆笑了起来,声音鬼魅一样。她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平躺回去。
“霨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又是秘密!
她终于决定让我参与她的秘密了吗?看来她还有救,比祁少遥清醒。
“你说……”我安静的听着。
她抿了抿唇:“这件事要从六年前我认识祁少遥说起……”
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一点点述说着,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说到祁少遥拿着枪去找她就停了下来,“后来呢?”我急着追问。
她为什么要祁少遥和她结婚?她凭什么认定我们一定会离婚?钟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早就知道钟倾?”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祁少遥身边的棋子不止我一个,与其让别人夺走祁少遥还不如让我来,至少我不会……”她顿了顿:“我当时太冲动了,不管是我或者钟倾你都不能容忍的,如果我和祁少遥结婚,再把他让给你,你还会要他吗?”
我当然不要!
“你当然不会要!”她说:“所以我走了,我把这个烂摊子留给祁少遥收拾,他当时那么肯定的说死都不会和你离婚,我就相信了他,我觉得他完全有能力对付祁少逸。权利,地位,金钱都是他的,祁少逸有什么可以威胁他?左青龙不过是为了钱,祁少逸可以收买他,祁少遥同样可以收买他。可惜,我想得太简单了,左青龙不过是个小卒子,真正在他背后的人是陈非凡!”
陈非凡?Z城的龙头老大!
“陈非凡认的也不过是个钱字,祁少逸有钱吗?他已经被祁少遥整得一无所有了,他怎么可能还跟他合作?”陈非凡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墙头草该往哪边倒会分不清楚?
“可是,在祁少遥搬倒他之前,他还是很有钱啊!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祁少逸和陈非凡的黑道势力有瓜葛,那么祁少遥的假堕落,假遗嘱,假车祸,假坠机……这一连串小动作,是怎么瞒过他的?
难道不是因为祁少遥心狠手辣,心思缜密?我看着岳圆圆,她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一种看透世事的哀伤,“祁少逸算什么?他和左青龙一样,不过是个小卒子!”
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论心机,论谋略,祁少逸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他只会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去欺凌弱小。祁少遥数第二,他能忍一时之气,懂得深谋远虑,隐藏实力看准时机再出手,可惜他还是嫩了点,所以他在最不该出手的时候出手了!惹火了祁少逸那只野兽,又没有识破暗中的黑手,导致他现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局。真正的高手,是那座山外的山,那个人外的人。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漩涡,让陷入其中的人无法自拔,她岳圆圆只不过是这个漩涡中的一滴水,卷起的也不过是小小的涟漪,狂风巨浪在后面,掀起来的时候会让祁少遥防不胜防!
“霨儿,”她正色道,声音清晰而沉重:“祁少遥真正的敌人不是祁少逸!他的目的是想让祁少遥痛不欲生!”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呈现空白!祁少遥挖空心思对付祁少逸,三番五次想整死他都失败了,不是他手段不够狠辣,不是他算计不够周到,而是因为这件事的背后一直有一个更厉害的角色暗中操纵,他想让谁死谁就死,他想让谁活着谁就活着!那么祁少遥现在做的一切算是什么?又一个被人看透了,按照他的棋谱前进后退的小卒子?等他走到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再活生生的被吃掉!
“是谁?”谁这么恨祁少遥!恨到处心积虑布下这个局,先让他得到一切,又突然把他打入地狱,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那个人是……”
岳圆圆正要说,门铃响了,掩盖了她的声音。
“是谁?”我再次追问!我要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要去告诉祁少遥!我无法想象他失去一切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敢去想象!我承认,我怨他,是因为我还爱他,虽然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但是想到他即将受到的伤害,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门铃响得更急促,岳圆圆叹了口气:“霨儿,你去看看是不是我妈来了……”她昨天晚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和父母说,他们一定着急了。
我扬起头来,朝外面大喊一声:“妈!去开门!妈——”
“别喊了!”岳圆圆打断我:“她一大早就带歆歆去打太极拳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去开门,肯定是我妈……”
我犹豫了一下,岳圆圆推推我:“这件事很复杂,我要理一理,你先去开门,告诉我妈我很好,如果她答应不打我,我就回去……”
“那你理一理,我很快就回来!”我说着一滑碌从床上蹦起来,跑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岳阿姨,而是一个我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