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得传来阿瑶忧心忡忡的声音,“小姐,你若是伤心就哭出来吧,别这样憋着,叫我看着挺害怕的……”
齐念这才回过了神,目光萦绕间只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双眸凝重面含哀戚。
她不由得带着倦意微微一笑,“我之前是挺伤心的,不过现在不了。再如何伤心秦姑也不能活过来,她终究都是要沉睡在这黑压压冷冰冰的地底下,不过数年便会化作一副白骨,尘归尘土归土……不知故人,不念前生。”
沈灼华皱眉道:“念儿,你莫不是魔障了?”
齐念反倒笑的双眼盈盈生波,问他,“师父,究竟何谓魔障?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又想不通一些事情而已。”
说着她便摇摇晃晃的转过身,逆着风,迎着清晨微微刺目的晨曦,跌跌撞撞的走了。
阿瑶忙想跟上去扶住她,却被沈灼华给叫住了。
“让她一个人走,她总会想明白的。”
阿瑶素来都是一根筋的人,她在下定了决心认齐念为主后就连一手教导她的原主人的话都不听了,也曾与自幼便相依为命的兄长大打出手过,就别提这个须发皆白的怪老头了。
但这时她眼看着小姐那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忽得就听进去了那老头的这句话,乖乖的连一步都未曾追上去。
因着她在那副貌似柔弱实则十分坚强的身躯之上,第一次看出了迷惘与不知所措。
这让她感到很陌生。
将秦姑送走了,齐念回去又窝回了她睡了十几年的小床上,自头天上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期间阿瑶曾往她口中灌过一次沈灼华亲自熬的苦药,只光闻着那味道就能让人腹中翻江倒海想吐了。
也亏得他定力好,竟然端来时还面不改色的。
阿瑶只兀自强忍着,又是憋气又是换气的好不容易待齐念面色淡然的全给喝下去了,便忙推门出去,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许久方才缓和了过来,待她将药碗送去厨房时,发现阿月正蹲在后院的井边大吐特吐,几乎没将肚肠都给吐出来了。
路石捏着鼻子站在一旁给他顺着后背,抬头便看见阿瑶正满面疑惑的看着他们俩,便不由得有些尴尬,苦笑道:“先生喊人去烧火炖药,阿月跑得没我快。”
阿瑶看着阿月那双泪汪汪的眼眸加上通红的面颊,不由得心中了然。
也多亏了这些汤药,这几天几乎粒米未进的齐念在清晨起床时,竟觉得整个人都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的,真不似是消沉了数日的模样。
秦姑这事出的实在是突然,齐府中那摊烂摊子尚还未见结局,虽然已经是定局的事情了。但齐念总有些心神不定,便就向沈灼华提出了辞行。
她如今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小大人似得问东问西的小姑娘了,而是齐府中名正言顺的四小姐,这座小山村已然不是她能长留的地方了。
沈灼华心中当真是感慨万千,本还想多留她几日,好叫他那傻愣愣的七小子回来与她见一面,现下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是而他只送给了他这小徒儿几本珍藏的医书,十分潇洒道:“如此,你便先行回去吧。这几本书我记得你曾经很想看来着,只是那时你年纪尚小阅历不够,看了也是强吃硬塞没多大用处。我看你如今倒是长了不少见识,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就带回去多学学吧,总归是有益处的。”
齐念亲自接过了抱在怀中,感激道:“多谢师父,徒儿回去一定好好看好好学,不叫师父失望。”
沈灼华又想了一想,破天荒的竟似斟酌着用词,方犹豫道:“我那七小子,你知道他整整年长你五岁,如今都已然到了行加冠之礼的年纪了。只是他一直都未曾娶妻,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知你可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打他一开口齐念便已然心领神会,这老头当真是不比当年性情古怪了,当初他虽与小七明面儿上占了个父子名分,但实则一直都很不对盘,整日里跟斗鸡似的恨不得时时都闹得乌眼青。
今日竟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替小七说起好话来了。
齐念连忙从善如流道:“你且只看他弱冠之年都没娶妻,我如今已然及笄,又何曾许配人家了?师父这话我心中跟明镜似的。”
沈灼华这才觉得全身心都舒畅了,欢欢喜喜的将齐念与阿瑶送到了村口,道了别,就各自离去了。
来时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去时竟自上午走到了黄昏时分。
倒不是齐念怕苦怕累不肯疾行,只是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允许,便只好走走停停,还在曾第一次见到阿瑶的那个小酒馆歇了脚,吃了些东西。
骑马这件事,当真是很能考验人的体力与精神。
好不容易回了天阴城到了齐府,却在老远的街巷上远远望过去,齐府门前的廊下竟挂上了几对硕大的孝球与白色纸糊的灯笼,门上贴了泣血哀丧的对联,就连守在门口的两个护院的衣襟上都扎上了白布,满面哀戚。
齐念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顿时只觉得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
这场景她简直不要太熟悉,之前府中接二连三的有人去世时,就是这样的架势,却全然不似现在这般隆重。
难道是……周氏强要保全脸面,竟还没让爹爹来得及一纸休书送去长乐城荣国公府,便自寻了短见?
不,周氏不是这样的人,自戕本就是很需要勇气的。
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愈是胡思乱想,齐念的脚步便愈来愈快,到最后几乎是飞跑着奔入了齐府的那座大门。
门口那俩护院满面惊异的本想拦住她,却只被紧跟随其后的阿瑶三两下便制服了,丢在了一边。
齐念飞快的奔入前院,连大气都尚未喘上一口,便被迎头撞入眼中的那座灵堂,给彻底的惊震住了。
前世最为惊悚的噩梦,竟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不动声色的,将她引入了一早便布置好的陷阱边,狞笑着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脚跨进去,自此万劫不复,日暮穷途。
满院前来吊唁的人都以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的女子,僵直着腿脚不让人也不避物,就这样跌跌撞撞的直往灵堂中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