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此处正是繁华地段,这又是青天白日里的,自他们在清净寺门口停驻之时,便已然有很多的百姓因此驻足,边张望过来,边窃窃私语。
毕竟这清净寺已有几十年都不曾打开大门了,人们都习惯了它大门紧闭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人来开门是挺稀奇的。
齐念的门内听见关门的声音,便回头去看,却只听那侍卫在门外扬声道:“皇上有令,在七小姐参观期间必须紧闭大门,七小姐若是什么时候想出来,便在门内敲门吧。”
这倒不是侍卫有意为难,却是皇帝亲口吩咐的。
他的心中倒是还抱着一线希望,毕竟那位华七小姐就算再如何聪慧都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独自一人在这座偌大的陌生佛寺之中总会有些害怕,便也不会触及他的底线,说不定就早早的出来了。
再说因着清净寺关闭已久,如今骤然开启定然便引起民众围观,这是皇帝绝对不能允许的。
只是他低估了齐念的胆量和决心,就算她此时神经已然崩紧了,但真相就在眼前只待揭发,她又怎会打退堂鼓呢。
而且只看皇帝这万分顾虑的模样,她便得知,这条路是走对了。
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当年的那位昭文太子,也就是姨母的丈夫,他并未被皇帝处死,而是就关在这座无有人烟的清净寺中。
这一猜测虽看似大胆,但她并不是凭空臆测,而是有真凭实据的。
当然了,这些凭证都是她在长乐城中这一年多以来四处精心收集线索的结果,除非是自始至终都对她十分关注的李锦见能窥得其中端倪,想来谁人都不会知道,国相府的七小姐与先昭文太子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竟有着那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在将来华章也会知晓一二,毕竟他很清楚秦墨仙的身份,自然知道她们母女与昭文太子的太子妃慕容婉霜的血亲关系。
就在谁人都无法理解齐念为何要放弃这样光明的前途转而毫不犹豫的一头扎入刀山火海的穷途之中,至少华章心中明白,此事并非与他这女儿全然没有关系。
撇开这些不谈,齐念站在清净寺的佛院中,仰头便望向那座肃穆清净拔地而起的七层佛塔。
所有的秘密,便都藏在这座神秘而又幽静的佛塔之中。
齐念就这样凝望了片刻,方才提裙步上高高的台阶,一步一步十分坚定的直入而上。
刚在过穿堂时倒是没怎么留意,只觉得这座佛寺甚是清雅,就连一尊尊的神佛之像都雕塑的十分和蔼观之可亲,倒不似旁的寺庙那般,为了获得信徒虔诚的敬畏,便故意将佛像塑造的面目狰狞。
但此时回想起来,留在佛像之下的蒲团虽略显老旧却干干净净,摆放的亦是整整齐齐,就连香案之上供奉的油灯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当真是很用心的一直都有人在打扫。
再看这层层佛塔之中,除了第一层四面依旧供奉着佛像之外,二层以上便都是些置物之处,想来就是在当年清净寺还是国寺之时,也没几个人够资格可以步上二层与以上楼层。
齐念粗略的扫了几眼,二层三层应是藏经阁,里边的书架之上都可以摆放万卷经书,而且整理的很是整齐,就连地面都没有积灰。
如此便更可以确信,这座清净寺绝不是她此时所见这样没有人烟,看来皇帝对这座古老的国寺还是心存敬意的,即便是他刻意荒废了它,却也不曾怠慢亵渎了它。
再往上四层五层便是藏宝阁了,各式各样的佛家珍宝或藏在小木盒里锁得牢牢的,或就摆放在明面儿上,散发着莹润通透的微微光芒,极其诱人。
毕竟这些东西随便一样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齐念这样大俗人的眼中,可不是整个儿都如今金山银山一样熠熠生辉么。
不过她毫不犹豫的便路过了那些宝物,只往六层上去了。
一到六层,那是与楼下全然不同之处,就连齐念这样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的,都不免暗自吃了一惊。
六层整个儿都是空空荡荡的,一整层就没有被隔断,一眼望去便尽收眼底,四面空荡荡的墙壁,贴着墙放置的几样极简的物件,还有那位背对着她正在打坐,身着灰色僧袍的僧人。
齐念直愣愣的看着那个瘦削却很板正的背影,喉头忽得只觉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竟连一个字都吐露不出。
她站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踏足了那片不染纤尘的地面,只径自往那僧人的身后去了。
为了不忽然唐突,齐念只在那位僧人的身后丈余之处便站定了,艰涩的开口道:“这位大师,相府华玉萧冒昧前来,求见大师真容。”
僧人显然早已得知她在身后,倒是丝毫都不曾讶然,身形也丝毫未动,只温和道:“施主本不该来此处,贫僧亦不是什么大师。还请施主回去吧,莫要徒惹了麻烦,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身在佛门中,心中却对红尘事了若指掌,不是尚未全然入佛,便是已然超佛了。
齐念便是在赌,赌他对前尘往事仍有放不下的地方,赌他虽数十年如一日的守护在这座佛塔之中,当初却不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她对他的话只置若罔闻,不过静默了片刻,复又淡然道:“前辈若不是佛门大师,便是另有一重身份了。若是玉萧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昭文太子。”
她的这句话并未疑问,而是十足的肯定。
果然,那僧人听了这个久违的称谓,不由长叹了口气,继而以手扶着膝盖,在蒲团边缓缓站起了身。
齐念此时方才得已见到他的真容,这是一张极其慈悲苍老的面容,因着多年的不入世且很少与人接触,他的身上有一种极其纯净的气质,那是在俗世之中几乎就没有过的感觉。
正是因着这种气质的影响,倒是让齐念忽视了他原本的长相,只打从心底里感到对他的崇敬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