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坡环境恶劣,酷暑难当,因而南下之路随之变得异常艰难。
头顶上一颗太阳好似一颗大好头颅高挂半空,惨淡淡的俯视人间,以至于从不出声言语的灵初彤都叫苦连连,一张笑脸被晒得掉了皮,稍一碰到便痛的哇哇直叫,陈白帝好几次都看得心疼非常,因而更是加快了速度。
一路相安无事,只不过这总归是暂时的,该来的麻烦,终归也躲不掉。
在陈白帝耗了几日时间横穿整个下马坡时,距离边关凤鸣只差少许路程,本以为可一路太平,却未想到还是被一群马贼围截,那为首之人是个黑衣女子,姿色并非绝美,却极为耐看,五官搭配极佳,一双柳叶眼若是睁开时,如夜幕中的星辰般璀璨,几能看穿一切,然而她却偏偏喜欢闭着眼装瞎,唇角时刻翘起,随时准备露出嘲讽的笑,加上学男子束冠平添的几分英姿,别具威严。
这黑衣女子手段极端凌厉,一根软鞭使得出神入化,只在风吹眼前而半眯起眼的刹那,半截鞭子便几乎刺穿陈白帝整个右肩,而后者本意拼换一死一重伤欲以震断后者心脉的两根手指却戳在女子胸上,软绵绵的极有弹性,非但没有给对方造成伤害,倒把自己震退了七步之远。
那女子恼羞成怒,骂了一句色胚后愤愤离去,让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陈白帝一阵莫名其妙,不过好在躲过了一劫,而且认识两个与自己同样身陷困局的人。
三人互通名姓之后,便各自坐在原地休憩,那二人身份许是不俗,一个身着锦衣华袍,行止儒雅文气,似是王侯之子,名作夜鸿成,另一个披白银锁子甲,腰悬十三寸精钢淬银枪头,自左眼至嘴角处有一道清晰疤痕,自称杨廷山,不过听那黑衣女子却叫他豺狼。
小初彤从包裹中撕下一块碎布,帮陈白帝一丝不苟地包扎,眼眶微红,却一句话也没说。
陈白帝叹了口气,低声问她:“是不是害怕了?”
小初彤只是不住摇头,乳白色的瞳子中并无神采,却认真看着他说道:“陈白帝,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很漂亮,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陈白帝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甚么?”
小初彤一本正经地说:“她把你刺伤了,你却去摸她的胸,你是不是心思一直都这么坏?”
陈白帝神色间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抬手去揉揉她的脑袋以作掩饰,小初彤也不抗拒,却抬起眼睛盯着他的手掌在看,像是在翻白眼。
陈白帝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作哥哥,而不是这么直呼其名,还有,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小初彤冷冰冰道:“我是你捡来的,除了爷爷外,我就是你最亲的人,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那么怎样称呼又有什么关系?”
陈白帝恍然大悟,点头道:“有道理。”
小初彤蹙眉问道:“你是不是很疼?”
陈白帝摇头道:“一点都不。”
小初彤哦了一声,过了片刻,低声道:“陈白帝,你骗人。”
不远处。
杨廷山草草处理完身上伤口,恢复了稍许力气,半面脸上的狰狞伤疤由血红渐渐恢复本来颜色,夜鸿成对于他执意不肯卸甲治伤多少有些无奈,却又愧疚万分,轻声说道:“杨将军,此事是我唐突了,如若不是执意走这一遭,也就不会有今日祸事。”
杨廷山脸上惯于无甚表情,却觉得此刻如此太过不敬,只得低头说道:“此事与公子无关,下马坡上祸乱由来已久,实属正常。”
夜鸿成叹了口气,略显无奈道:“镇西王用兵如此,我或多或少能了解一些,只是担心长此以往,会生出变故。”
杨廷山五指下意识磨砂淬银枪头,心事重重,出神说道:“公子既为黑袍军师之徒,用兵自会非凡,他日若统率三线之兵,或可建不世之功与王爷比肩……”
杨廷山说到此处骤然停住,意识到言语间犯了忌讳。
夜鸿成未作在意,看着远处边关有些出神,轻声说道:“眼下将军受伤,我看行程就暂且缓些时日吧,等将军伤势痊愈,再进京不迟。”
杨廷山摇头说道:“末将征战沙场历大小战役近百场,这种伤势何足挂齿,公子不必在意,明日启程即可。”
夜鸿成回头看他,目光中多了一丝探寻之色,哑声问道:“将军决定了?”
杨廷山微愣,随即点头说道:“是。”
夜鸿成叹了口气,认真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明日动身。”
他缓缓站起,背转过身,眼中一抹哀色转瞬即过,随即踱步走到陈白帝近前,见他手牵着小初彤,初彤怀中抱着包裹,询问道:“陈先生可是要入关?”
陈白帝点点头。
夜鸿成微笑说道:“如若先生不嫌麻烦,可与我二人同行,一路也好有个照应,在下在凤鸣关内碰巧认识几位军爷,或可借到几匹马,也能方便些,毕竟此关距离最近州城还有些距离。”
陈白帝犹豫了下,问道:“我兄妹二人是要入京,公子顺路?”
夜鸿成笑道:“在下正是洛水人氏。”
陈白帝点头道:“如此甚好。”
是夜,四人行走荒原,绵延二十里,沉默前行,近至凤鸣关,见关上灯火阑珊,都有些松神。
关城守兵问是何人,杨廷山报上姓名,亮十三寸淬银枪头,城门开一线,四人得入凤鸣,陈白帝递上通关碟,片刻后,夜鸿成牵马至,四人连夜踏关而过,上驿路,三骑奔驰,于拂晓时分,近至凤州城。
时有薄雾微启,四人赶了一夜路,身上又各带伤势,难免觉得清冷,便下马牵行,到了城下。此时距离门禁取消还有段时辰,驿道旁早有七旬老妇摆开摊子,埋头烧火做吃食的活计,旁边摆一张粗鄙长桌,置几个矮凳,四人将马系在一棵树上,坐下后要了两屉馒头几碗稀粥,杨廷山见火炉上屉笼旁有半罐冷酒,便让一同拿了过来。酒并非好酒,只是老妇自家酿制的土酒,上面还浮着好些酒渣,但好在几人对此没有过多要求,能够暖腹便是足够。
杨廷山是个言语不多的人,一路上并未说过几句话,但见他装束便知是个屡经战阵冲杀的老兵,于沙场攒下的戾气洒脱实是不缺半点,当下敬了陈白帝一碗酒,脸上清晰疤痕由而转红,瓮声瓮气说道:“凤鸣关外那场截杀本在我二人,却累及小兄深陷困局,多有歉疚,但也多谢小兄出手相助,想来若是再延上片刻时间,也就没有眼下这些光景了……那关外女子我见过几次,手段厉害的紧,便是西线玄铁重骑也颇有忌惮,小兄能够力保令妹而与其对战百余手并不落败,着实了得了。”
陈白帝笑着说了句将军严重了,举碗同饮,此刻再想到肩上之伤,多少有些心悸,只是见到杨廷山一路心事重重,直至此时才稍稍缓解几分,也不知是何缘故。
杨廷山抬手抹抹嘴,拿起一个馒头,吃出了几分豪气干云的架势来,询问道:“小兄此次由关外而至,想必是为了天启而来吧。”
陈白帝心下微怔,脑中不由再次出现那块白色玉牌,不动声色问道:“将军如何知晓?”
杨廷山说道:“由凤鸣入洛水,再快又或者再慢,也悬殊不了多少时间,略算时日,便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陈白帝点头道:“正是如此。”
城门快要开时,四人已用完饭,所耗银钱不多,不过才四十文钱,陈白帝所带的包裹中倒有几块碎银子,付过账后,三骑四人入城,寻了家僻静客栈,喂养马匹精草,休息一日。
当夜,小初彤正在帮陈白帝清洗伤口,却不想夜鸿成突然敲门而至,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低声说道:“陈先生,实不相瞒,邀您一路同行,实是在下存了私心,此去京都洛水,大概会有许多人要我性命,我知先生素不喜欠人,借马一事撇开不谈,便与先生做笔交易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