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啸刀(4)
佟若枫瞧着梁郁秋,微笑道:“你这个小小都料匠,可真有些意思。”梁郁秋微微笑了笑。佟若枫道:“咱俩也算有缘,如不介意,称呼我若枫吧,我则叫你一声梁大哥。”梁郁秋道:“这……这……”心中甚觉别扭,意欲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默然一阵,佟若枫忽然幽幽道:“梁大哥,你知道吗,建这栖云阁是我爹的遗愿。”
梁郁秋目露不解。佟若枫道:“我爹是曲刀派前任掌门,他从前常说,我娘像是天上的仙女,娘笑着回答,那她应该住在仙居,飘在云端。爹便说要替娘在云上建一所屋子。”
梁郁秋恍然道:“原来如此,你爹当真有心。”佟若枫摇摇头:“可惜那时我爹只是玩笑话,他若早知道娘亲会出事,定早就建起栖云阁了。”梁郁秋好奇道:“你娘出了什么事?”
“我十三岁生日那天,娘下山去给我买布做新衣裳。回来时途经一片荒野,恰好遇见魁帮六魁中的阴魁。魁帮六人分别以‘风林火山阴霆’为名,都是穷凶极暴之徒。当时阴魁正欲欺侮一名采药的农家女子,我娘挺身而出,自己却不慎中了那恶贼毒掌,好在爹爹及时赶到,以凤鸣刀斩杀阴魁,但娘亲的伤势实在太重,那天晚上,她指着那块染血的花布对我说,娘亲不能替你做衣裳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佟若枫说着说着,头埋在膝间,泪水潸然。梁郁秋瞧着她,心中也起了悲凉之意。过了好一会,佟若枫抹了抹眼泪:“我将花布剪成了一块手帕,染血处绣成了一朵傲梅,我要时刻提醒自己,要成为我娘那样的人。”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帕,帕上一朵寒梅殷红夺目。她温情注视着梅花,仿佛母亲便在眼前。
梁郁秋叹道:“你娘去世,你爹一定伤心极了。”佟若枫点点头:“娘去世后,爹便没笑过。两年前他染上重症,原本能再拖几年,可他拒绝医治。我问为什么,他说自己曾经做过一件对不起我娘的事,可惜我娘至死都不知情。他要赶着去九泉下求她原谅。可究竟是什么事,爹爹却始终不肯吐露。临终时,爹爹嘱我建成栖云阁,将他和娘的骨灰埋在这。我却没想到,他竟把凤鸣刀和掌门之位也传给了我,其实啊,我一点也不想做这个掌门。师伯师叔从来对我不服气,如今我又杀了师伯的弟子,恐怕他们愈加不待见我了。”
梁郁秋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我瞧来,你这个掌门人,可比许多掌门人更称职。”佟若枫道:“真的?”梁郁秋点点头,忽又念及一事,脱口问道:“凤鸣刀,可是你手中那柄黑刀?”
佟若枫点头。梁郁秋道:“若枫,我有一事不明,正要向你请教。”
佟若枫道:“客气什么,有话便说。”梁郁秋道:“你那柄凤鸣刀究竟有什么玄妙,为何能发出啸声,还引得盛彬的长刀颤动不止?”
佟若枫正色道:“这可是本派秘诀,岂能轻易告诉外人。”
梁郁秋歉疚道:“是我多嘴,权当没问过。”
佟若枫推他一把,笑道:“玩笑话也当真,其实这算不得什么秘密,你若想知其中玄机,明日此时还在竞天崖等我。”梁郁秋释怀一笑:“不见不散。”
次日一早,天空飘起了细雪,雪片不大,却铺天盖地,仅一个时辰,地上便薄薄地洒了一层。为制作屋架,梁郁秋与工匠们齐赴紫霄峰东麓伐香楠木,香楠木生长不易,不可错伐。他选好了两株,可剩下一株着实难寻,一路过去,不知不觉走到了佟若枫惩治盛彬的那片树林。
梁郁秋正悉心寻找合适的香楠木,不经意一瞥,突然发现几缕青烟从东南方飘了出来。四下无人,何来烟雾?他好奇心起,循青烟望过去,远远见雪地中插着三炷香,地上纵横斑驳,似乎写着什么。
梁郁秋眉头皱起,走到三炷香前,只见地上写着“血债血偿”四字。他脸色大变,见那字迹清晰,三炷香也只燃了小半截,显然写字的人尚未走远,环顾四周,果然在左首雪地上发现了一串脚印。
梁郁秋深吸了口气,循着脚印追过去。过不多时,果然发现前方一个黑影,行动迅疾,即将消失在山坳,他不假思索,握住手中线尺木柄,使劲全力甩了出去。这线尺乃是韧性极好的牛皮所制,可任意折叠却不变形,卷在木轴上仅有拳头大小,一经抛甩,顿时拉伸成十多丈长,精铁制尺头如长蛇捣穴,直袭黑衣人后背。
那黑衣人倏然一惊,转身举右臂一挡,梁郁秋正要诱得他如此,手腕扭转,线尺顿变为螺旋状,牢牢缠住对方右臂。黑衣人猛地一拽,牛皮线尺绷而不断,反而越拽越紧。梁郁秋转动木轴,缩短弦尺,向黑衣人疾步靠近,眼见距他只三四丈远,再近两三步,便能看清相貌。
“哧!”黑衣人竟一把扯断衣袖,线尺顿时松弛,梁郁秋始料不及,急退数步才站稳,再仰头望去,黑衣人早无影无踪,连那截断袖也一并捡走了。
梁郁秋叹了口气,正要收回线尺,突见雪地中埋着一件碧莹莹的物事,他走到前处将那物事拾起,才发现是只玉指环,环壁上镌有“月虹”两个字,显是黑衣人方才挣脱线尺时从手上扯下的。
“月虹?”梁郁秋瞧着这两个字,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工匠们将三根香楠木抬回竞天崖,花费一下午刨制了三根主梁,只见那轮红日沉沉地傍着山头下去了。工匠们相伴下山,梁郁秋取了两个烙饼,又匆忙赶回崖上,直到漆黑的幕子将紫霄峰罩得严严实实。
“梁郁秋,你在吗?”远处传来了佟若枫的声音。梁郁秋起身迎过去,只见一袭黑衣的佟若枫从黑暗中踏步而出,身后负着那凤鸣刀。
佟若枫从怀里掏出两只蜡烛,点燃了插在一旁的木架上,她随即发现了梁郁秋搁在木架上的半个凉透了的烙饼。
“这烙饼硬得和石头一样吧?”佟若枫伸指头敲了敲烙饼,发出“咚咚”的响声。梁郁秋无奈地点点头。佟若枫道:“秦妈身子不适,临时请了位大厨,你只能先将就几天了。”
梁郁秋笑道:“这曲刀派可不能没了秦管家。”佟若枫道:“是啊,多亏她。她是爹爹的老朋友,听说他去世前来悼念,见我孤苦伶仃,觉得可怜,正好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便留下来做了曲刀派管家。她照顾我无微不至,我心中也把她当做娘亲一般。唉,娘亲……娘亲……”
梁郁秋凝视着她的侧脸,烛光之下,佟若枫的左脸颊莹莹发亮,明显有几道泪痕,他不禁问:“你怎么了?”
佟若枫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今日是我娘忌日,才去坟上祭拜过。”
梁郁秋道:“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佟若枫笑道:“你以为怎么了?”
梁郁秋道:“这几日你千万要小心。”佟若枫不解:“为何这么说?”
梁郁秋便将日间在林中见到的那三炷香和雪字对佟若枫说了。
佟若枫脸上微微变色:“竟有这种事。”梁郁秋拿出了那只镌有“月虹”两字的指环:“这是被我发现行迹后,那黑衣人慌忙逃走中落下来的。”佟若枫仔细凝视一阵,摇了摇头:“曲刀派中,我不记得有谁戴过这指环。”突然秀眉紧蹙,“莫非……莫非是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