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柳暗处自有情痴
且说我出了客栈,去马厩牵了马,时一筹莫展,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便拉住一个过往的中年女人道:“大姐请留步,我想打听个地方。”
她倒也和颜一笑:“姑娘问便是。”
“可听说过京城有个将军名叫傅荣的,他的府邸在何处?”
她闻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亦是不知,姑娘还是去别处打听吧。”
我听了,只得黯然说了句“多谢”,那日一直打听了好些个人,也说不知,幸得那街上有两个捕快巡至此处,遂大着胆子上前向他二人询问。他二人倒也热情,便指了方向给我,却是要绕大半个南京城去。
我心下暗喜,便一路打听着过去了,及至下午,果然到了他傅将军府门口,朝他门头一瞧,却见赫赫然立着好些个士兵。
我也不敢明去打听,只行至近处一酒楼,将马栓了,便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处。
他傅府倒进进出出有好些人,只单单没有傅麟郡。这样竟一直坐到了傍晚时分,却见有一乘马车行至傅府门口,却下来一身黄色锦丝装束的男子,头戴金镶红宝束冠,身形俊朗,倒也看不清面容。门口那些人见了他都跑了来迎接,并将那原开了一半的门都打开了来。
我正暗暗诧异此人身份不一般时,却见那人无意之中回首来向手下吩咐了几句,不由得一愣:他,不正是宋彻么?他与傅府竟也有往来么?
这样一想,心下便砰砰直跳起来,虽远远隔着,却依是低下了头来怕他瞧见。许久一抬首,却见他早已进去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黑了,这边酒家亦要打烊,那伙计便来收拾桌椅,笑向我道:“姑娘,小的见你在这里坐了大半日了,一直瞧着对面傅府的大门,可是要找什么人么?”
我心下一动,遂强笑道:“没有,只是见他傅府来往这许多人,有些好奇罢了。”
“原来如此。姑娘,我们要打烊了,姑娘可否……”
我面上一红,立起身来:“实在抱歉,我并未注意到。”语毕,便转身下楼去。
行至外头,方知天已黑透了,又怔怔立在那里往他门口看了一会。彼时忽闻得东面有马蹄声渐行渐近,心下一慌,便躲至一处角落,偷偷往那处看,却正见是一匹黑马行来,往门口停了下来,上头下来一个人。
那些家丁见状,都跑了来替他牵走了马。我细细一看,那人的背影如此熟悉,身形略瘦,却别有一番清韵,必定是他了,心下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
时见他侧头看着地上,皱眉道:“今日老爷可在家?”
“在家里呢,方才王爷来过了。”
他刚欲踏步进门,闻言又忽在门口止了步,回转身便往外走了。那些家丁便有人上前将他拦住:“少爷又要去哪里?可是几日没回来了,老夫人才念叨着要见你呢,老爷吩咐小的见你回来一定要留下……”
他沉静道:“能去哪里?叫他找遍京城的**,必定有本人在里头的了。”时他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直接上马走了,唯留下那帮人唉声叹气,都不敢进去禀报。
我亲看着他行远,眸中便蒙上了一阵阵湿意,渐渐合了双眸:“好,亲见到你安好,也算了却了自己一桩心思。”
如此一想,不免黯然返身离去: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二人之前在山中被困之时他说的那番话,或他本出生将门,对我,亦或只有露水之意罢了。迷惘之中翻身上马,忽觉眼前一晃,头昏沉沉的,情急之下忙紧抱住了那马头,凄凉感油然而生:如身处异地,竟只孤单一人的了,若客死他乡,也不知谁会来替我拾尸。一时哀叹自怜,也不一一去说了。是夜,找了家客栈投宿不提。
那日醒来,闻得外厢人声鼎沸,吹唢打鼓的十分热闹。我缓缓起身,行至沿廊往下一瞧,却见那街上,有一着大红喜袍的男子端坐在马上,后跟着一定红鸾绣帐的八人抬的花轿,像是迎亲的队伍,旁跟着的人无不笑靥满面,喜庆洋洋的。
我脉脉而视,那脚步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往下移。那迎亲队伍行得快,不多时便拐过了街角去了。我尤微颤颤倚靠在门头,怔怔瞧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耳畔是众人唧唧喳喳的议论声,满目是遗下的红炮纸屑,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许久,有濯濯的雨丝靡靡而下,我伸手将它们一点一滴地接住,怅然一笑,徐徐转身往内。时返身往里刚跨过门槛,忽身侧有人进了门来,大声道:“店家,还有没有上好的房间了?我家少爷要一个。”
那账房先生见了忙亲迎上来拱手道:“有有有,贵客到,就是没有也要给腾出来的不是?”语毕,便往身后叫人,“快将二楼最中间那个大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那小二应了一声忙引了那人上去,形容举止十分殷勤。
我先并未留意,只往楼上去了,颓然倒在床上,除却吃喝,一步也不愿离开。我住的这客栈,共有三楼,一楼设有几个包间,却专是为所住客人另行饮酒吃饭所用,二楼三楼皆是客房。
那日傍晚,我因唤小二替我取些茶水上来吃,便打开了门去,却见那中间的房内有一年青男子出来,一身白色装束,看不清面容,与屋内之人道别后便折身下楼了。
或我声音细微,叫了半日也没人听到,便欲往楼下去。路过那房门,却见门未合上,忽闻得一阵熟悉的气息传了出来,惊愕之余便往里一瞧,这一瞧令我的心一如殇花微颤:内有一黑衣男子立在桌前,此人眉目疏朗,气沉清逸,手里掂着一卷书,却是沉思的模样儿。
片刻的默然,我在这头蹙眉凝视,他在那头神情专注只留目在书上,我欲开口叫他,无奈还是生生将那三个字咽回了腹内。他一直未有察觉,忽门边有个猫儿腾地一声不知往那处窜了出来,将我唬了一跳,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他抬眉而视,那一刻的四目相对,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我脉脉低首,匆忙折身往屋内去了。
他一愣,忙追了出来,在背后叫住了我:“姑娘留步。”
姑娘?我听着廊外雨声默默,那一瞬是反应不过来的。
他轻步上前,柔声道:“你……可是程洛?”
我厌恶起自己的不坚定,竟会如此裹足不前,背着身不敢与他正视,犹豫了好一番才摇了摇头。我想说“公子认错人了”,无奈有什么东西将喉头挡住,终究还是哽噎难语。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上前来伸出右手将我的肩膀轻环在他胸前:“你真不是她么?”
我含泪沉吟不语,复又摇了摇头。
“算我误会也好,我总觉得你就是她……可惜她已经投河死了,我却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一个名分也给不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
我漫然一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认错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