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师父曾经教导过我,眼泪是女人的武器,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用出来,要等到适当的时候一击必杀。
我问师父,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啊?
师父白了我一眼,你到底有没有听懂为师这话啊,这话的重点是叫你不要老是哭。
我不屈不挠的继续问:为什么?
师父愤然: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看到山下的王嫂了没有,一对好好的眼睛活生生为了她那个早死的丈夫哭瞎了!
那是我人还小,见过王嫂的眼睛,是老大两个黑窟窿,看着非常可怕。所以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很是心惊,吓得很长一段子都不敢流泪了,后来师兄悄悄的告诉我,其实王嫂的眼睛是被人挖去的,我才又敢开始哭了,可是每次想起师父的话,心里还是怯怯然的,所以长大以后哭的很少。
后来在现代又听人说过,一个人一辈子的泪是有限的,当哭到什么都哭不出来的时候,就会泣血,就会渐渐的哭去眼睛的生命。
虽然出了武侠小说里面七孔流血而死的,和悬疑小说里头的惊悚片段以外,我从未听人说哭能哭到泣血,瞎掉倒是听过。
只是若早知道老娘迟早要瞎掉,我想我一定会哭够本。
我也不算是忽然失明,只是忽然完全看不见那天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我问了一声,麝月你干嘛不点灯。
良久没有人回我,我便明白了,虽然最后麝月说:你再睡会,天还没亮呢。
我侧过头躺了一会,默默的摸着床起来,对麝月说:“帮我穿衣服吧,我懒得动。”
然后就有一只手从伸手摸索过来,他靠在我的肩头,闷闷的不说话。
我说:”你嫌我懒就直说吧,早点把我休了去寻找第二春好了。”
“你哭一声给我看看,我都没见过你哭过。”
我眨了眨。
“老娘天生乐天知命,就是不哭。”
“你哭一声,你哭我就帮你穿。”
“不穿就不穿,老娘继续睡。”
我躺在床上,将四肢大敞开,明摆着撵人下床。
他伏在我的肩头,一声不吭,滚烫在我肩头散开,濡湿一片又一片……
杏子镇的夏天特别长,这让我很高兴,虽然看不见了,但还能感受到太阳温暖,所以午后总要在院子里躺躺。
我闭着眼躺在树荫下,吹着微微带着一丝热气的夏末的风,琢磨着自己还有多少日子,我本想说趁着自己还清明的时候,将身上的内力传给阿晨,这样好歹也不浪费了这百年功力。
麝月得知以后说了声好,结果下午就把白晨送了出去,让他暂时住到神仙山上去,我知道了挺郁闷的,觉得这些年变化最大的人就是他,他估计也看出来了我这心思,不冷不热的飞了一句话来:“我爹是花月吟,我哥是花潋滟。”
我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原来这腹黑也是能遗传的。”
他没说话,端着簸箕进去为我煎药。
我也觉得他越发的像他哥哥了,也像那个人了。
我想若是他现在站在梅花树下回眸一下,怕也有那人七分影子了,可惜我看不见了,也还好我看不见了。
不过留着内力还是有好处的,虽然我现在连真气都动不得,但是至少能长听力,很多极细的声音都听的到。其实听不到也不打紧,来人身上安魂香的味道虽比当年淡了不少,还是可以容易分辨的。
只是我闻到了也当做没闻到,死生不复相见什么的,当年他虽然没说,我也能明白几分,所以只能躺着。
他却走近了,停在我身边。
“别装了,身子都崩紧了,知道就知道了,是我来了。”
我还是不动,有点想装耳聋。
他有些不耐烦的用手推搡了我一下,让我进去点,我再能装也不成了,只能给他让出半截位置来,他直接靠上把我揽到怀里,像是当年在皇宫时一样抱住我。
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恍惚,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哼唧了一声,我纳闷道:“你念了这么多年经,怎么性子一点都没变。”
就是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他的鄙夷目光。
“本宫有什么需要改的?“
“没有,您老人家完美无缺。”我一如既往继续屈服在某人的淫威之下,结果话一出口,老娘肠子都悔青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正要开口撵人,他却先出来了。
“敢乱说话,我把你扔出去。”
我撅嘴,得意的笑声从耳边传来。
“小妖孽。”
“我在。”
我静静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的不想醒了。
凤羲从山上搬了下来,两个男人相安无事的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日子还是照样过,有一天小妖孽——虽然觉着他现在都是大妖孽了——忽然来了兴致,要给我洗头。
我听了这话,啧啧叹息了几声,说这样不好吧,劳烦您老人家我会良心不安的。
心道,我就真不要命了也不敢让您给我洗啊……
他哼唧了一声,抓着我往院子里拖,脾气跟当年一分一毫都没差了,这让我有种岁月都败在他脚下的感慨,这样个固执到骨子里去的人,我还能怎么办?
我拗不过他,只好抱着必死的决心笔挺的躺在椅子上任他折腾,他倒是有模有样的准备了东西。
自从看不见了我也懒得打理,每日只用丝缎扎在一边。他替我把丝缎解开,用梨木梳从头到尾的梳着,难得的没弄疼我。
我刚开始还紧张着,过了会没觉得疼也就放下心来,他仔细的梳理直了,先给我过了一遍水,用捏碎皂角在我头发上细细的打着泡沫,我笑了笑想伸手去摸摸他的眉角,夸奖上一句。
他却恼了,道:“别乱动。”
我委屈地道:“小妖孽,你吼我~”
他没说话,估计是赏了我一记眼刀,没好气道:“你的手往我眼睛上戳。”
我笑了一声,把手收回来,说:“就是想摸摸你嘛。”
“等会给你摸,你先给我躺好。”
我乖乖应了一声,让他继续折腾。
这些年他到底是有几分长进的,给我洗完头,陪我坐着晾干了,又给我绾发,末了还插了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到里头。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忍不住就伸手去摸,摸到那镂空的雕花,愣了愣。
他没说话,把我揽到肩头。
“从哪里弄回来的?”
“你再弄丢了就把它缝到你头发上。”
我轻声笑了笑,闭上眼睛,就看见满目的曼珠沙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