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你们俩了,这可是明州王家的真品,将来出宫之后,拿出来怎么也能值十多个湟州金币。到时候去特区里买上几十亩好地,养马种白叠子花都能活命。我是没机会去了,别忘了每年到这一天给我烧柱香,嘿嘿嘿……”
“出宫?疯驸马是真疯了,自己泥菩萨过河,还惦记着让我等出宫。唉……归你了,我权当没看见。”
接到银瓶的内官看着驸马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又歪头瞧了瞧同伴,脸上露出不忍之情,把银瓶递了过去,转身走入墙角的暗影中。
现在谁和驸马王诜有瓜葛,谁就是要倒霉的节奏。银瓶确实是好东西,明州王家乃这些年最具盛名的金银匠,由他家加工出来的金银饰品已经被纳入了宫廷供奉。王家人亲手做的更是精品,被官宦富人所追捧,确实很值钱。
但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拿了王诜的东西肯定瞒不住,万一说不清那就是杀身之祸。同伴嘛,大家都要在宫内抢机会,他倒霉了自己的路就更容易走一些。
驸马王诜确实不是坏人,更不是佞臣,但在宫内待久了,啥龌龊事儿没见过啊。能从倒霉的人身上捞到好处那才是本事,国家、社稷、天理之类的事儿与太监何关,让他们争去吧。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坑人牟利的办法还没想全,大殿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两名级别更高的内官冲了出来,其中一人胸前和脸上还有点点血迹,衬托得更加面目狰狞,和个活鬼差不多。
崇政殿内更是乱做了一团,皇帝赵颢伏在御书案上一动不动,嘴歪眼斜出气多进气少,一只手耷拉在桌边,死死的攥着一纸奏章。
驸马王诜则歪坐在左边的椅子上也是一动不动,但他的表情挺奇怪,歪着头、眯缝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没有半点痛苦的神态。
两个人都死了,赵颢心血管本来就不太坚强,这几日太紧张也太累,又喝了酒,情绪波动太大,心梗一上来,以古代的医疗技术救过来的可能性很小。保不齐还是心梗加脑梗,搁在后世哪怕住在阜外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也有很大可能完球。
王诜的死因可让太医们犯了难,这位驸马生前怪异,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外伤肯定没有,中毒迹象也找不到。要说是暴毙吧,看他那个德性好像还挺高兴,微笑着一点痛苦都没有。
“都退下吧,先去偏殿候着,不得随意走动,你们俩个速速去请章相入宫!”直到庞皇后闻讯赶来,这才让几位太医松了一口气,跟着内官们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本宫劝过陛下多少次,不要与他争斗。这下可好,连人都斗没了。王诜啊王诜,这下你满意了,我们母子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你到底是治世能臣,还是欺世盗名的佞臣!”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庞皇后才从袍袖中展开一纸奏章,上面还带着点点滴滴的鲜血。刚才这份东西是攥在皇帝手里的,皇后见过,它就是王诜带进宫的!
奏章上的字体很难看,居然还有写错的。敢这么写奏章的全大宋只有一个人,驸马王诜。重点不是谁写的,而是上面的内容。
“臣奏报皇帝陛下两个重要消息:其一,陛下看到此奏章时臣已经出了开封城,再见面,臣忠心希望是在陛下的禅让大礼上。届时臣也将解甲归田远离朝堂,陪陛下一同游玩于山水间,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孩子们的事儿就让孩子们去做吧,皇子和臣的子女共入长江学院就读,说不定谁能继承了臣的衣钵,当不了皇帝当个大宋首富也不错!”
“其二,此王诜非彼王诜,他只是鄂州一小民,妻儿父母早就有了好归宿,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臣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唯恐陛下受了奸臣的蛊惑,一时失察酿成大祸。新军若是来了,断不如臣知书达理。”
庞皇后至此才想通,合算早在驸马府中自己面对的就是两个王诜。前面一个是真的,后面那个是假的。
难怪总觉得后面的王诜心事重重、少言寡语呢,原来不是因为什么新军突变,而是知道离死不远,心情复杂所致。
至于说这个假王诜是怎么死的,庞皇后已经放弃追查了。疯驸马捣鼓出来的东西,他要不说,谁也琢磨不透。
到现在为止,皇家找遍了大宋的能工巧匠,也没一个人能把长公主逢年过节托人送进宫的怀表和座钟搞明白。它们为啥能比日晷和滴漏计时准呢,还可以随意调整时辰,这岂不是真的有了七星神力!
“此人非人也!臣以为今日在场的内官、宫女、太医皆有谋害陛下之嫌,断不可留!”
章身为首相,最早被传唤入宫,到了崇政殿之后面对如此场景也傻眼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听完庞皇后的描述,再看完那份奏章,盯着还靠在椅子上微笑的假王诜,一张嘴就定了几十人的生死。
“段杰,按照章相的吩咐,马上封禁宫城,没有章相和哀家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庞皇后也没犹豫,立刻向皇帝的贴身太监下了命令。
章这么做太正常了,假王诜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有不知道轻重的朝臣会借题发挥,不仅败坏了皇家声誉,一旦事情闹大,保不齐就会逼得王诜不得不起兵造反,连同齐王也会很被动。
“皇后意下如何?”待太监贴着墙溜了出去,殿中除了门口的几个宫女再无耳目,章才小声的询问着庞皇后的意见。
“我们孤儿寡母的还能如何,不知章相有何计较?”此时庞皇后才有眼泪落下来,还不敢哭出声。
“若是皇后执意立嗣,章豁出性命也要与那王诜斗到底,大不了身首异处!”章也抹了抹眼角,状私悲愤,大义凛然。
“……也罢,我儿没有这个福分,本宫也无治国之才。还是请众臣工议一议,选出合适的天子登基,保江山社稷无碍。”
庞皇后一边掉着泪,一边快速的变换着脸色。皇位啊,应该是自己儿子的!皇太后啊,应该是自己的。可变来变去,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惨白。
几个时辰之前,那位不知真假妹婿的话时刻回响在耳边。禅位,家族无忧、儿子无忧、产业无忧。不让,战事一起,他也不能完全控制住局面,就啥保证都没了。
想一想西夏、再想一想辽国,即便抛弃到手的权利如断骨抽髓一般心痛,那也得扔!至于说王诜说话算不算数,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好品格,唯此一项还算讲究,不信又能如何呢。
“臣明白了,在此拜谢皇后大义,免我大宋万万生灵涂炭之灾。”
闻得庞皇后此言,章抖了抖袍服,深深一揖到底。然后走上两步,接着御书案上的汽灯,把洪涛那封奏章点燃,看着它变为灰烬之后,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皇后说出让幼皇登基这句话,辅佐皇子登基时首相的职责,天经地义、义不容辞。但同时做为一名朝臣,大宋的未来也是必须考虑的,让皇子登基弊大于利。
皇子才不到一岁大,离亲政还有十多年呢。在这期间谁来辅佐、皇后还是大臣?这玩意满满的都是后患,很容易尾大不掉,更不用说旁边还趴着一只大老虎。
朝堂上只要一有乱像发生,打老虎肯定会出兵干预,手段还会极端暴烈。到时候各方极力避免的战祸还会发生,这不等于脱了裤子放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