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旧境在江陵以东、长江以南,而若想从大隋国境前往南陈,其中最为艰难的一道关卡,便是必须要度过长江。
渡过长江,大概需要四日的时间。四日看似不长,可如若是毫不适应江上生活的人,受不了船只的跌宕摇摆,这四日之中的每时每刻,便都会过得如人间地狱一般。
云凌虽然生产后已过一月,可生产之事原本就会让母体亏空,身子十分孱弱。更何况她从小便是大家闺秀,哪里经过这等大风大浪,水性更是一点都不熟,便是骁勇善战的军士,也免不了要在江上晕船,所以如何让云凌平安的渡过长江,便成为了高颎最为头痛的一件事。
思索良久,高颎终于还是决定,在水路上缓进,以暗中照顾云凌的身体。可是云凌如今一心一意想快些见到杨勇,怎肯同意?宁愿日日在江上呕吐,水米不进,不得安寝,也一定要高颎按照原计划渡过长江!
四日后,隋军渡过长江,云凌果然已然削瘦的不成样子。高颎已有些泛白的眉毛不禁微微颤动,叹道:“云昭训,真的不需要先在原地休整一日么?若是当真到了南陈,危机四伏,虎视眈眈,成日里心惊胆战,便更没有休养的机会了。”
云凌几日都没有睡好,又几乎没有进食,眼窝已然深深陷了下去,面色也是憔悴不已。但她仍坚持穿着那身厚重的盔甲,逞强道:“高大人不必担忧我,如今快去支援殿下才是要事。”
高颎本想说些什么,然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只道:“既然云昭训执意如此,老臣便也不再相劝了。不过此时到了陆地,云昭训还是尽力滋补自己的身子,到时才能更好的照顾太子殿下。”
云凌心中满是感动,颔首道:“是,多谢大人。”
杨勇如今有伤在身,所以先前前去南陈的大隋军队也不得不暂时退出了南陈之境,到了外围静候其变。而这样一来,高颎的队伍若想与杨勇会和,倒也免去了重重阻碍。
夏日已过,夜间也添了几分瑟瑟的秋风,毫无防备的涌入了帐中。烛光在微风的吹拂下跳跃闪烁着,照映着如今同样憔悴的杨勇。
夜已深,他仍伏在案前,一手轻按着左肩上隐隐作痛的肩上,另一手仍执着南陈旧境的地图细细思索。而云凌,便是在这一刻,随着高颎顺利进入了杨勇的帐中。
杨勇见到高颎前来,自是十分欢喜,连忙便要起身迎接,可无奈,肩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可因此境并无宫中那样的休憩条件,伤口恢复的十分缓慢,疼痛之感也无法缓解,身子才微微一动,便疼得他忍不住紧紧蹙眉。
“勇哥!”
不待高颎回答,身旁那个身形娇小的军士便已急匆匆地向杨勇跑去,一把搀扶住了杨勇。
这样的情形,杨勇自然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然而即便来人的相貌他并未看清,可这声音,他怎能认不出!
他醒了醒神,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儿,不禁惊讶道:“阿凌!”
他身受重伤,神智迷离之际,脑海之中所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身影,便是云凌。他从没有想过从小养尊处优的他,第一次这样接近死亡,且自己竟是如此惧怕死亡…
他怕,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云凌,怕自己再也不能保护云凌!
那一刹那,之前的种种嫌隙早已在心中烟消云散。他对这个女人的爱,已经深深刻在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勇哥,是我!”云凌轻轻低眸,望见杨勇肩上已经被鲜血浸透而染红的纱布,也顾不得高颎仍然在场,眼中的泪便不自觉地垂了下来,抽泣道:“勇哥,你怎么受了伤…”
杨勇轻轻拥了拥她,即便在拥她之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中的甜蜜早已将这点伤痛掩盖无遗。
片刻后,他回首望向垂着头的高颎,神色微微有些尴尬,然语气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责怪,道:“高大人,你怎么将阿凌带来了?”
“臣…”
“勇哥,是我非要来的,你不要怪高大人,”云凌望向杨勇清亮的眸子,有些干裂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这世上最动人的笑容:“我知道,既然身为东宫嫔妃,便一生一世都不得擅自出宫。可是一日不见你,我心中实在难安…”
杨勇的心底蔓生出几丝叹息,温润一笑,轻轻为云凌摘下了头上的盔甲,又抚了一抚她的额发,道:“我知道。”
高颎也是懂得察言观色之人,见他二人情投意合,也知高洛卿所托的事情,自己终究是办好了,心中也微微安慰。
只是,心底却又有微微的酸涩不经意地流淌出来。云凌有这样的勇气破了宫规,又吃尽了苦头,千辛万苦的来与杨勇团聚。可自己与洛卿呢?今生今世,恐怕都不会有这样甜蜜的的团聚之时。
他微微叹了口气,便垂首行礼道:“殿下放心,臣所带来的援军已然到达驻地,严加防守,定然会保护殿下的安全。至于如何解决南陈那些亡命之徒,殿下可先休养好身子,过几日再做决议。”
高颎要带兵前来支援之事,杨勇早已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只是没料到高颎会带云凌一起来而已。高颎所带的军队人数众多,且都是精兵良将,即便南陈那些都是亡命之徒,此次围剿也是胜券在握之事。所以杨勇也并不再那般焦灼,轻轻放下手中的地图,颔首道:“如此,便多谢高大人了。”
“是,臣先行告退。”高颎拱手行礼,便回身退下。
偌大的帐中只剩的杨勇与云凌二人,在跳跃烛光的照耀下执手相依。帐中的环境虽然与宫中的舒适奢华有着天壤之别,可如今在这对历尽千辛万苦才重逢的相爱之人看来,简直要比新婚的洞房还要温馨而甜蜜。
云凌已经卸下了自己身上的盔甲,露出了原本穿在里面的一身女装,长长的青丝顺滑地垂在肩上,便如杨勇第一次在碧水湾见到时一般,天成之貌宛若芙蓉。更是与宫中时那满头珠翠、华服轻纱的云昭训,已经判若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