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含糊应道:“那时年纪太小,哪里记得那么清楚。”他有太多要操心的事,她不愿再提及这些,令他再添烦忧。
凌子墨是何等聪颖的人,一见梦蝶的神情,已然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又见她含糊其辞,不愿细说,立即明了她的心意,于是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转开话头:“不是给我做了好吃的么?这会儿可饿坏啦!”
说话间,初春端着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粥进来了。
梦蝶亲自盛出一碗,端给凌子墨,一阵鲜香扑鼻而来。凌子墨刚才说饿只是要岔开话题,此时一闻却突然真的觉得饥肠辘辘了。细看那粥,米粒已煮得极烂,粥里沉浮着一些剁得极碎的肉末,几粒青翠的葱花漂在面上,他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就要放进嘴里。
梦蝶急道:“小心烫口!”
凌子墨一笑,这才吹了两口气,小心地喝了一口。葱香与肉香混合着,一起渗透在粥里,热热的一口下去,顿时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当下他便把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转头再看梦蝶,她正支着下巴,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自己,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忽然第一次恍惚有了家的感觉。
梦蝶见他突然停下不吃,只顾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讶道:“怎么?不好吃吗?”
凌子墨眼角眉梢一片柔和,一双桃花眼似风流无限又似真心无比:“但凡是你做的,都好吃。”
梦蝶抿嘴一笑:“你若喜欢,我常常做给你吃便是。”
“那可不行,”凌子墨握住她的小手,“王妃累坏了,我会心疼!”
“越说越不正经了!”梦蝶把手抽回来,有些羞赧地瞄了一眼初春,初春这次却学乖了,明明听见,却是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只是嘴角憋不住向上扬。梦蝶只好装作不见,起身又给凌子墨添了碗粥。
他却再次拉过她的手,在掌中轻轻摩挲,问道:“你常常做这些活吗?怎的手掌如此粗糙?”
梦蝶明白他是指她掌中的薄茧,淡淡笑道:“我喜欢亲自做这些,不仅如此,还喜欢莳花弄草,开田种菜。农具拿得多了,手自然粗糙。”
“原来你喜欢做这些事?”凌子墨懒洋洋地笑,“难怪上次非得自己动手,差点把园子也给烧了!”
梦蝶轻轻一笑,却不理会。
凌子墨忽然想到,她一个花季少女,丞相千金,本应该如京城里其他的名门闺秀一样,闲时结伴踏青,相聚吟诗作画,跟着父母兄长出席权贵间的各类宴会。若不是长年过着幽闭的日子,怎么会闲到要去莳花种菜?想到这里,不免心中微微一疼,于是摩挲着她的手道:“明日便要上朝,今天我已推了一切应酬,好好陪你!”
梦蝶笑道:“我这里可没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你就不怕闷么?”
“倘若闷了,我带你上街去逛逛可好?”
上街啊!梦蝶的眼睛亮了。真是记不得上一次上街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娘亲还康健的时候吧?娘亲牵着她的小手,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她见到卖糖葫芦的,便吵着要吃,娘亲温柔地笑,给她挑了串最大最红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幽居一隅,并不是不想上街。起初是因为不愿出门多惹事端,后来,她爱上读书,从书里就可以了解到外面世界的一切事物。于是她渐渐地领悟到,身体的禁锢并不是真正的禁锢,心灵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习惯了简单、安静的生活,出门上街也变得不再那么有诱惑力。
但此时,凌子墨提及,她才想到,如果她愿意,现在完全可以不用再过幽闭的生活,那么偶尔出去走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呢!想想十余年未去过的外面的世界,梦蝶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与激动。
凌子墨见她神情,便知她意有所动,遂道:“看来王妃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决定吧!”
梦蝶初时以为他随便说说,不想却是说去就要去,不由愣愣地问:“现在就去?”
凌子墨笑着揉揉她头发:“当然不是现在!至少让我把王妃辛苦熬好的粥喝掉吧!”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碗粥还未喝到一半,只见林夕寒领着一名侍女进来,正是吴佩卿身边的大丫头珍珠。凌子墨见了,不禁双眉微微一拧,手中的勺子便放下了。
“什么事?”语气冷然。
林夕寒见屋子里一派柔情蜜意的气氛,早就心知来的不是时候,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吴侧妃病了。”
“哦?病了?”凌子墨挑眉,“什么病?”
珍珠行了一礼,回道:“吴侧妃受了凉,身上发热。”
“请大夫看过了么?”凌子墨神情不动。
“大夫已经看过了。”
“那不就行了?”凌子墨语气里已有一丝不悦。
珍珠跪下道:“大夫虽然看过,但说吴侧妃愁思郁结,只怕不易好。奴婢斗胆请王爷去一趟雅芳苑,看一看吴侧妃。”
凌子墨冷然不语。
珍珠见他不为所动,想起吴佩卿刚才对她所说“若请不到王爷就不要回来”,急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王爷已多日未去雅芳苑,吴侧妃心情自然不佳,请王爷看在吴侧妃对您一番情意的份上,去看一看她吧!王爷倘若不去,珍珠只能长跪不起!”
凌子墨却拿起了勺,继续喝粥。他心中恼恨吴佩卿在国宴时的作为,若不是她有意刁难,梦蝶不会被逼抚琴、饮酒,以至于一场风寒久久不愈。
梦蝶虽然知他心意,但此时见珍珠神色凄惶,心中不忍,便想相劝。不料尚未开口,凌子墨却若无其事地向她道:“蝶儿去准备一下吧,我们不是说好要上街去么?”梦蝶听他这样说,一时无语。
眼见屋里气氛僵硬,只听林夕寒不紧不慢地道:“吴侧妃既然病了,王爷于情于理,都还是去看望一下的好!”
凌子墨手中的勺子举到一半,闻言突然顿住,转头盯了林夕寒一眼。只见林夕寒也正盯着他,不慌不忙,目光镇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