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白衣鬼士商之岸的新坟上,纸幡摇晃,坟土未干。
三柱清香,烟气旋弋,祖父乔耕的坟墓紧邻其上,肃穆清寂。坟地里冷冷清清,并没有人影,但是咕咕哝哝的说话声,时高时低,忽远忽近,仿佛两位老者在低语闲聊。
眉月儿骤然紧张,拉住楚江童的手,胆怯的目光紧张地盯着窗外的坟地。
并不太暗的墓地里,一股浓重的阴气随之而来。
“眉月儿,别怕……”楚江童握住她的手,故意抬高嗓门咳嗽几声。
谁知,坟地里的说话声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好像根本就没听见草房里的声音,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草房里的动静。
楚江童决定出去看看,眉月儿却不同意。
“没事的,眉月儿你在草房里等我……”说完,纵身跃出了草房。
进入坟地之后,轻轻移动步子……说话的声音仍然继续,楚江童来到坟地的另一端,什么也没有,难道——是祖父乔耕与白衣鬼士的灵魂在说话?
想到这里,楚江童便即刻回房,取来纸香,去祖父乔耕的坟上点燃,低声说道:“祖父大人,您与白衣鬼士商之岸前辈故交深厚,今夜交谈,我与眉月儿本不该打扰,敬请见谅,有望你们互相照应,魂灵不散!”
眉月儿跪在一边,抬眼望着正在燃烧的红红香头。
突然,忽地一下,香头竟然燃烧起来,又顾自渐渐熄灭。
啊——难道真是祖父的灵魂不散吗?
楚江童将这一切更是看在眼中,忙磕头行礼。礼毕,两位老人的交谈声消失了。
这种奇怪的现象,让楚江童顾虑颇多——复活之鬼,她是不是也以一种灵魂的形式存在着?这种鬼,只存在现象,却没法显身,恰恰是一种更难对付的“现象之鬼”啊!
楚江童和眉月儿下了山。
一进画室,眉月儿便四处搜寻白蝶儿,奇怪,它没有如往常那样栖于砚台之上,而是躲了起来,待唤它出来时,才看清它有些恐慌地盯着门外。
楚江童冲眉月儿递了个眼色,眉月儿会意,将房门和窗子关起来。
“小童,你感觉到没有,身后有个跟踪我们的黑影!”
“眉月儿,我们从墓地间离开时,他就一直跟随,我觉得他此时正在门外!”
“只是他身形时有时无,看不真切!你说会是复活之鬼吗?”眉月儿有些担忧起来。
“不该是复活之鬼,这个鬼的手中提着一条铁链,无意间磕碰到山石上,我听得真切!”
“这样吧!我去引开他,你背后抓住他……”
“不,这鬼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阎王爷,他应该是为白蝶儿而来!只要我们保护好它,就不会有事。”
“难道,他把白蝶儿当作他的爱妻——淳于蝶儿了?不行,若真是他杀了白衣鬼士,无论如何,绝不能让白蝶儿落入他手中……”
“我们的敌人,可能来着不善!”楚江童虽不敢确定这个鬼就是阎王爷,但已有几分把握。
天还没亮,鸡啼声声,为院子里笼罩上一层异样的气氛。
当时在墓地时说话的声音,现在又有点搞不清了,难道是阎王爷故意造出的恐怖气氛?
画室中,显然有“人”来过,要不,白蝶儿也不会躲起来,只是那“人”没法找到它而已。
要说这阎王爷,在年少之时便已早殁,生前曾与一个叫淳于蝶儿的姑娘青梅竹马,后因战乱,双双亡故,淳于蝶儿死后魂归野莽,化作一只白*儿,不得而终。
过了一会儿,楚江童推门而出,院子里静寂神秘,刚才的“人”已经出了院子。一幅轻微得如同银针般的铁链声,在煦暖的春风中飘荡。
楚江童突然纵身跃到他面前——一条铁链在眼前轻晃动,并看不到人形。
眉月儿则在画室中守护着白蝶儿。
铁链响声顿时停下来,感觉得出,这个手持铁链的鬼今夜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楚江童双手倒背,一幅傲霸与愤怒:“你跟踪我们做什么?刚才你私自偷入我画室,这已是对我的不敬!”
突然,一声冷笑,过了会儿,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站在面前,只见他足蹬青色布底翘头靴,一身银色长袍,暗竹叶纹在月光下闪烁着森然幽光,面如涂霜,唇如抹朱,一双清亮幽静的傲寒目,两道棕色直斜的八字眉,鼻直秀挺,俊朗清秀,发束白色绸布条,身材清瘦,笔直不阿……
果然是阎王爷!
楚江童猛然记起,若干年前,自己第一次误入阴曹地府时,那个守在阴阳涧边的“人”正是他。楚江童下意识地向他的腰间望去,果然,多了一把蛇形斩魂剑——这把正是白衣鬼士曾用过的。
如此看来,白衣鬼士正是遭其毒手。
原本,对这个相貌俊朗的阎王爷颇有几分敬意,只因为这把蛇形斩魂剑,他不禁怒从心起,冷冷地直逼其前。
“阎王爷,我一向敬重你在阴世时的品格,没想到,来到这阳间,却陷入这权力的漩涡与互杀互戮,我只问一句,白衣鬼士商之岸是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没错!他正是被我所杀!”阎王爷手握剑柄,毫不退缩,目光直直盯着楚江童,冷漠地说道,“楚江童,你一个阳间人,居然敢用如此的口气与我讲话,未免也太狂妄无知了吧!”
楚江童朗声喝道:“阎王爷,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要知道,我是个有仇必报,有愤必除之人,我已向白衣鬼士商之岸的鬼尸发过誓,一定要杀了那个凶手,将他的蛇形斩魂剑夺回来还给他!一个敢对自己昔日的好友下此毒手的鬼,比起我来,谁更狂妄?谁更阴险无情?”
“哼!楚江童,你太年轻了,根本不明白我阴世间的一切,我劝你还是还给我那白蝶儿,从此之后,我们互不侵犯,你若以后有用得着我的那一刻,我也不为难你!”
“呸!白蝶儿是个无辜的生灵,我岂能交给一个双手沾满朋友鲜血的恶鬼,你给我听着,将来有一天,我入阴世时,不仅不会在意你的为难,任何一个恶鬼都不敢为难我,再说了,你的任期——因为我的出现也该到头了!”
一人一鬼正在对峙。
突然,一股邪风飕飕刮来,楚江童岿然不动,俊气孤傲的眉宇在月光下稍稍一抖,原来是两个小鬼前来寻找阎王爷,其中一个小鬼附在阎王爷耳边低语,顿时,阎王爷挺身而立,眼中流露出一丝丝忧悒。
阎王爷挥挥手,让两个小鬼暂且先走,自己则转身要去。
楚江童不屑地望着他的背影,神态安然,阎王爷突然回身,缓缓说道:“楚江童,你年轻有为,胆识过人,我劝你别再与阴世作对!”
“哈哈哈……笑话,只要你们阴世胆敢扰乱我们阳间,虽身碎而不悔!我等你!”
阎王爷闪身而去。
楚江童一扭身,眉月儿站在身旁,她轻轻惋叹一声:“如果真是阎王爷杀了白衣鬼士,小童,你会不会杀了他?”
“剑不长眼,我也说不准!可能我会死在他的剑下,但永远不会屈服于谁!”
“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全听见了,他承认是自己杀的白衣鬼士。此时想来,其中或有原委?”
“不管怎样,他没有资格杀了白衣鬼士,我说出的话,不会收回的!”
“小童,我理解你的心情,况且白衣鬼士有恩于我,至少要帮他讨回公道!”
“我的公道就是惩杀凶手,让死者死得安然!”
夜里,刚刚睡下,眉月儿突然坐起来,仔细向院子里听着。
楚江童已经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了,院子里有两个老人在叽叽咕咕地说着,跟祖父乔耕坟边的说话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咦?怪了!
楚江童咳嗽一声,院子里的说话声音根本没有丝毫减弱。于是,他悄悄拉开门,向院子里望去,什么也没有。怕惊醒爸妈,便压低了嗓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不出来?”
问过几遍,说话声音还和刚才一样,楚江童有点火了,拿起手电,在院子里照了许久,风静月明,根本没人,可说话的声音并不怕光,也许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喝问。
眉月儿攥着楚江童的手,速速回了屋。
第二天,村子里沸腾起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夜里发生在自己家里的说话声音,他们全都听到了,而且描述的如出一辙。
楚江童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异常惊诧。
当天夜里,还是原来的时间,两位老者的说话声音再次传来。
“眉月儿,难道这就是世间失传千年的——冥衣附音?复活之鬼连凤芝以自己存在世间的冥衣,附贯阴阳之气,从而发出语音……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志怪故事,他们用不停地说话来扰乱控制人们的意识,直到人们崩溃!”
“那……不是祖父乔耕和白衣鬼士了?”
“不是他们,当时是我们大意了,走!再去山上的墓地里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