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阮明镜慢慢跪了下来,手颤抖着去摸墓碑,照片里的爸爸一如往昔,不怒自威,浓眉之下射出凌厉的目光,两鬓斑白,嘴紧抿,刚毅的面孔慢慢被时光染成微黄,那个“又倔又硬的臭老头子”,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用温暖的大掌轻抚她的长发,将她搂在怀里叫她“乖女儿”了……
她的心仿佛被重锤击打,一下一下闷痛不已。
这种失去血亲的痛,姗姗来迟,犹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将她的心割开,血肉模糊。
臭老头子,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不是总说自己老当益壮吗?你累了,想偷懒了,所以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了惩罚我,跟我开了一个很可恶的玩笑,是吗?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她捂住脸,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爸爸,对不起,我来晚了……原谅我……”她的额头立刻又青又紫,可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搂着爸爸哭得肝肠寸断,手指因为太过用力,骨节处脆弱得仿佛要断裂。她磕了很多个头,每一下都很重,如玉般光洁的额头很快受了伤,渗出血来。
她的肩膀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继而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手腕被紧紧束缚住:“小镜,你干什么这么傻!”
她发着抖,脸色雪白,眼泪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衫,长长的睫毛沾上晶莹的泪珠,让他很心疼。她的身体很冰,很冷,怎么也暖不起来,哑着嗓子问:“我爸爸走得痛苦吗?”
侯远靳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勒入自己的身体一般,手指拂过她的泪珠,冰凉的、珍贵的眼泪,一颗颗砸在他的心上。她的问题让他不由得顿住,而墓碑上的侯明翰,那如马刺一般的目光又抽打着他的灵魂。
他违心回答:“义父走的时候,是带着对你的祝福走的,并没有很痛苦。”
是吗?那就好。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还这么凉,这么痛?
爸爸,是你在怪我吗?
怪我没有来得及赶到你身边?
对不起,爸爸,真的很对不起,女儿不孝……
“小镜,哭多伤身,你身体本来就虚弱,现在刚养好一点,禁不住刺激。若你一味哭下去,我可要考虑下次会不会让你再来了。”侯远靳冷声道。
阮明镜抽抽噎噎地仰起下巴:“你太过分了……我要看爸爸……”
“回家。”侯远靳果不食言,等了十分钟,见她还是止不住痛哭,上气不接下气,便毅然决然要将她带走。阮明镜苦求半天,也撼动不了他的心,
阮明镜望着爸爸的面容,眼泪簌簌落下,正伤心时,忽而听到耳边一句尖锐的讽刺:“某些人不要太爱秀,表面嚎啕大哭,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损人的事儿呢!就算是死了的人,听了那些坏事,恐怕都要气得诈尸呢!”
这声音……是侯意!
阮明镜猛地回头,看见穿着一身黑的金知莲与侯意。
“你胡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可能在某些人的耳朵里,别有含义吧!哼,做贼心虚,假心假意!”
“侯意,你不要太过分!”
母女俩在仆人的簇拥下来到侯明翰的墓前,金知莲不理她,高傲地走过去,先把手里一大捧花放上去,再上了几柱香,躬身颔首拜了拜,然后回头,撩起眼皮沉声道:“小意,过来祭拜你爸爸。”
侯意立刻嚣张地推开阮明镜,跑到侯明翰墓前,潦草地完成祭拜,最后插香的时候,她故意大声道:“爸爸,您在天有灵,保佑侯家不要被外人侵占。现在有些狐狸精不要脸,蛊惑小九哥哥,仗着未婚妻的身份作威作福,闹得侯家和盛世乌烟瘴气,我简直快要看不下去了。爸爸,不管她怎么花言巧语,您也别一时心软听了她的。您生前老糊涂了,把侯姓给了她,现在您死了,可不要再重蹈覆辙……”
“小意!”金知莲和侯远靳同时厉声道:“闭嘴!”
金知莲又加了一句:“当着你爸爸的面不许胡说!”
侯意听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才不情不愿闭嘴,可是眼光依然冷冷的,刮刀似得剜着阮明镜的肉。
阮明镜本来气得几欲上去给她一巴掌,她怎么可以当着爸爸说这种话,明明已经把侯家千金的位置让出来了啊!她当着爸爸诋毁自己,爸爸听了,心里该有多难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知莲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图,在她爆发前,优雅地走到她面前,用和蔼却冰冷的腔调说道:“明镜,今天你来拜祭明翰,我很高兴,不枉明翰养你一场。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一点,你今天之所以有资格站在这里,不是以养女的身份,而是以远靳未婚妻的身份,明白了吗?”
侯远靳皱眉:“金姨!”
今天是侯明翰的忌日,上午的时候该来的都来了,唯有金知莲推说头疼,让侯意陪着她,本来以为不会来,结果偏偏挑这个时候。她们要搞什么!
阮明镜听了,立刻擦干净眼泪,松开侯远靳的手,对金知莲露出坚定的神情:
“你的话真可笑,金姨,小意不懂事,难道您也不懂吗?我今天是以女儿的身份站在这里,祭拜我的爸爸,与任何人无关!你们平常欺人太甚,我可以容忍,但今天,你们要是敢当着爸爸的面,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发誓……”
金知莲微微挑起一点笑:“你发誓什么?”
“我发誓,以后我会让你们在侯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怎么,公然宣战?”
“不,只有你们才会认为这是宣战,而我却认为这是捍卫。”
阮明镜的眼睛灿烂如同晨之朝阳,抹去悲伤的尘埃,露出无瑕明亮的底色。
金知莲忍不住轻笑,不再与她说话,而是对着侯远靳道:“远靳,我看明镜的脑袋有问题,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去看看医生吧。免得她将来嫁入侯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娶了一个神经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