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镜走了进来,因为有屏风挡着,最开始只看到了侯远靳。她将花盆放到壁台上,拿出小喷壶,在花叶上喷着清水,一边道:“远靳,刚刚小意怎么了,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跑得飞快……”
侯远靳也没说话,阮明镜觉得背后一片寂静,放下喷壶,转过身不悦道:“怎么你们都不……李茉子?!”
虚弱苍白的李茉子好似一个纸片人,幽幽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柔弱地看着阮明镜,脖子细的好似一掐就断,风都能把她吹走。
她太瘦了,阮明镜没有想到,一别小半年,李茉子竟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你怎么……”阮明镜顿了顿,先走了过去。她之前问起过李茉子,但是都说李茉子病了,在养病,她一直不知道她在哪里养病。这样看来,李茉子其实就在侯家。她有些郁闷,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哪知李茉子看到她走过来,反而像受了惊吓似得,嘤咛一声,倒在侯远靳身上,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颤抖道:“远靳,别让她过来,我害怕……”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茉子,你在干什么!”阮明镜因为吃惊而停住了脚步,目光迅速从李茉子移到侯远靳身上。
侯远靳直接伸出手推开李茉子,李茉子呀了一声,软软倒在沙发上喘气,侯远靳看都不看一眼:“来人!”
仆人走了过来:“侯少。”
“李小姐累了,送李小姐回房休息。”
仆人伸手打算扶起喘气的李茉子,哪知本来虚弱的李茉子突然有了力气,挣开仆人,大声道:“我不累,不要回房休息,远靳,你快让她走开,我要跟你在一起……放开我,远靳,救救我,救救我……”
她挣脱了仆人的手,紧紧抱着侯远靳的腿,仆人怕伤了她,手足无措,侯远靳冷眸一沉:“废物,还不快带走!”
“废物”两个字让仆人无法再保持沉默,伸手又叫来两个人,一起将李茉子拉走了。
李茉子频频回头,一声又一声叫着侯远靳,仆人把她的嘴捂住了,于是就变成了呜呜的哽咽声。
良久,客厅才恢复平静。
刚刚浇过水的花,叶尖凝聚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慢慢变大,最终滴了下来,落在花盆上,“啪”!
侯远靳的眼睛一直放在阮明镜身上,等时机成熟后,才开口道:“小镜,过来。”
阮明镜咬了咬唇,忍住胸中起伏的巨浪,走到侯远靳身边,他要抱她,阮明镜轻轻一嗅,他的身上沾了别的女人的味道,心中不悦,摇了摇头,整个人竟有了生气的前兆。其实遇到这种情况,不生气才叫见鬼了,侯远靳只得放下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镜,你听我解释。”
但是阮明镜冷着脸,表面一副我听你解释,但侯远靳知道,她的耳朵里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都会变成狡辩。侯远靳苦笑,从前看到自己的纨绔朋友在电话里说这句话时,他还嗤之以鼻,根本不理解,现在轮到自己,又觉得百口莫辩。
“不是要解释吗,为什么不说话?”
侯远靳看着阮明镜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突然想逗她一逗,故而只是闲适地看着她,直到她再也忍不住,凉凉的小爪子拉住他的衣袖。
“我初到别墅的时候,你很长时间没有来看我,那段时间,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
侯远靳那双眼睛里透着笑意,长长看着阮明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阮明镜望着他,得不到回应,内心焦灼而无奈。
多么可恨的男人。
“你……”阮明镜的眼睛瞬间涌上水汽,朦胧一片:“她到底哪里好,你要娶她?你还跟她在一起,把我撇在一边,你的心里有没有我?明明说你最爱我,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在我家你还藏着另外一个女人?……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说啊!”
她紧紧拽着他的袖子,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长长的眉微蹙:“远靳——”
侯远靳看不得她哭,摇摇头,捏住她的下巴:“傻瓜,我逗你玩呢,我没有回家,一直都在公司住。”
“我不信!”
“小意……”侯远靳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必要骗你。对我来说,这世上的女人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你,爱上你之后,我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你就会拿甜言蜜语哄我……”
“别哭。”
“我才不会哭!你别以为你是谁,我现在可坚强了,根本不会轻易哭。”阮明镜使劲眨眼睛,把眼睛里的水汽眨回去,侯远靳一看她眨眼睛,就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带着点点湿润,扫在掌心,小刷子似得,痒痒的很舒服。
那小刷子扫啊扫,把他的心都扫软了。
“李茉子来侯家本是个意外,因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本该是你。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前些天我偶然发现她病重,家里竟没有人管,就送她去了医院急救。她在侯家养病的事,我没有告诉你,是怕影响你的心情。现在她看着病愈,其实还没大好,为了不落下病根,我打算将她送到外面去疗养……你不用露出这种眼神,她留在这里,终究是个麻烦……”
“你就是这么安置她的?”随着侯远靳的解释,阮明镜知道了背后的隐情,她拉下他的手,瞪大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有些彷徨,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侯远靳微微侧头:“怎么,你动了恻隐之心?小镜,李茉子来历不明,居心叵测,我能留她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再说,她留在侯家并不开心,将她完好送走,对谁都有好处。”
“对谁都有好处……可是对她没有好处……”阮明镜不忍心:“她其实很可怜,我知道她身不由己……”
侯远靳将她抱入怀中,呼吸着她的香气,耐心开导:“世界上可怜的人那么多,都是身不由己,又有谁去救他们?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自己选的路,自己走。我没有耐心去管他们的死活,对我来说,唯有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要保护的,是你们。”
阮明镜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远靳,这些我都懂。不用在意我啦,我自己会调整好的……”
侯远靳捏了捏她的脸蛋,冷声道:“这几天你就不要去见李茉子了。”
“哦——”阮明镜的心里还真有这个打算,但是侯远靳一说,这个念头又很快沉下去了。,
侯远靳见她有些闷闷不乐,捏了捏她的鼻头:“告诉你一件喜事,让你高兴高兴。”
阮明镜闻言,提起兴趣:“喜事,什么事?”
“关王绯要和江上结婚了。”
“什么?!”阮明镜几乎跳了起来,仰起雪白的脸,紧张而欣喜地看着侯远靳:“真的,你没有骗我吗?”
“明天我带你去看他们。”
阮明镜心中的不快一扫而过,满心都是与关王绯见面的兴奋与欢喜。她实在太久没见到自己的朋友了,而且还要忙着去买结婚礼物:“买什么好呢?……对了,我让小意给我做参谋,她懂这么多,一定可以帮我挑选一个合心的礼物!”
听到小意的名字,侯远靳的眉毛微微一动。
刚才李茉子说,侯意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不知道。小意对他存了这种心思,颇让人费脑,如果是旁人还好,一概不理。但既然是小意,当然就得另当别论……揉了揉眉心,侯远靳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小意可是他的妹妹啊……
这时仆人走了进来:“阮小姐,花匠让您过去一趟,新的花种到了。”
“是吗?我马上去!”阮明镜伸手揉了揉脸,跟着仆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侯远靳说:“刚才小意匆匆跑出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侯远靳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要是看到她,就让她去找你。”
“那可不一定,别人不知道,也许就你知道呢!”阮明镜说完,竟像是赌气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侯远靳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他走到书房,打算去拿自己的电脑,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到书房一侧,那只檀香木书桌前,坐着一个熟悉的人,侯意。
她仰着头,脖子处枕着一只小软枕,手里拿着一只签字笔,哒哒敲着椅背。听到门响,她停止敲笔的动作,幽幽的大眼睛看了过来,待看清是侯远靳,立刻站了起来,垂下眼睛,雪白的脸蛋浮起淡淡的红晕:“远靳哥哥……”
刚才李茉子口不择言说破了她的秘密后,她又羞又气,躲到书房来,哪儿知道侯远靳居然也会来书房,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侯远靳点点头,走了过去,在柜子里翻找,侯意抬起眼睛,背着手,好奇地问道:“远靳哥哥,你在找什么?”
“电脑。”
“电脑不在抽屉里,在书架上。”侯意指了指。
侯远靳看了她一眼,走到书架前,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那只黑色的笔电:“你在书房不闷吗?”
“我喜欢书房。”
“那倒是。我记得你没事就爱钻书房,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你多几分书卷气。”
“我……”侯意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她跑书房,还不是为了多看侯远靳一眼:“就算我粗鲁无礼,没有人要我,我哥哥也会养我嘛……”
“傻话!”侯远靳道:“你可要自己想清楚,世上的好男多得是,你不去找自己喜欢的,赖在我身边没什么好处。不过,我养你也没问题,长兄如父,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你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就告诉我……”
“哦……”
“还有,刚才李茉子说过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也不准你再说,听到了吗?”
听他提到刚才的事,侯意脸又一阵羞红:“远靳哥哥,你别怪我……其实我,我对你……早就没了那个感情了。”
“嗯?”
“我知道你和明镜姐姐此生不可能再分开,因为你们深爱着彼此,所以我放弃了。刚才我就想说清楚,只是我实在有些害羞……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吧。我想说,远靳哥哥,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喜欢到每天听到你的声音都觉得幸福。现在也是,只是那种喜欢已经变成亲人的喜欢,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傻事。我……”
侯意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泣不成声。
她也不知为什么,越说越伤心。
侯远靳定定看着她,最后终于长叹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他没有走,安慰了侯意很久,直到她彻底停止哭泣,彻底走出那段苦涩的暗恋岁月。
那个小意妹妹,终于又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