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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杜鹃不鸣,如之奈何

  “承一!!”

  目睹了整场神仙打架的最后一幕,银胄惊呼一声,当下开启飞行系统,纵身一跃,从破碎不堪的玉皇山上直飞下去!背后的飞行单元骤然展开,四道淡蓝色的粒子火焰喷射而出,让他以一条非常优美地弧线落地,径直下落在尹承一面前。

  半蹲下去看,才发现这小子根本没昏倒,眼睛瞪得铃铛那么大!

  而且衣服裤子都没了……完全是全裸的!

  “呜哇!你谁啊!”尹承一突然看见一个亮银色的家伙从天上俯冲下来,无神的瞳孔登时猛缩,双手乱甩。好在他此刻的精神压力值全都清零了,没带多少力量,要不然这一巴掌估计能把银胄的机甲直接拍飞出去。

  “冷静点儿……”冲过来帮忙的银胄一时也有些尴尬,只好抓住尹承一的手腕,“我是银胄,自己人,是来帮你的。”

  他将右掌按在尹承一赤裸的胸口上,沉声命令道,“阿德勒,扫描目标生命体征。”

  绿色的光束很快扫了一遍尹承一的身体,最后现显示在虚拟界面上的却是四个大字“无法分析”。

  “什么?”

  “当然是这样了……”鹤连山缓缓从天上降下来,一边说道,“承一的身体密度和人类大相径庭。你的医疗诊断检测系统是以普通人为对象设计的,说不定根本无法穿透他的皮肤。”

  “不用怕。”落地后,鹤连山乐呵呵地说道,“这小子壮实着呢,跟头牛似的,屁事儿没有。”

  “我打到一半就没印象了,隐约就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然后就是哐啷哐啷一阵巨响……”尹承一坐在地上,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登时就一个激灵。随即发现超警中的两位女同志都不在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还只是在两个男人面前全裸,还不算把脸丢光。

  其实也丢的差不多了……

  御剑赶来的丹青脱下风衣,递给尹承一,算是勉强给他遮挡一下。由于他的体型比尹承一还要再高一些,这件风衣的尺寸也偏大,套在他身上的效果和浴巾差不多……不过丹青似乎并不在意送出这件风衣,他哈哈大笑,不停拍着尹承一的肩膀,仿佛要将他拍进泥土里。

  “有你的啊,小子,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老鹤削尖脑袋想收你了!”生性豪爽的剑修如此说道,“上一次见他用这招,还是在蜀山的护山大阵上……”

  尹承一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放眼望去,视线内的一切都被夷平了。原来雄姿俊发的玉皇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质地松软的沙地,铺满了细密的黑色砂土。

  “哇偶……”尹承一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玉皇山呢?”

  “喏。”银胄指了指他的身后。

  却见一根又细又长的石柱还屹立在原地,最顶端是方才超警们站着的那座广场。只有这么一块地方被鹤连山小心翼翼地保存下来,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此刻它这么突兀地立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被抹平了,仿佛一座硕果仅存的孤岛。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我做的?”

  “我们两一起做的。”鹤连山在一旁接腔。

  “这么说我输了。”

  “当然。”

  “呵……”他摇了摇头,又看了一遍只剩下一块儿的玉皇山,不禁苦笑道,“鹤院长,你瞧瞧这……破坏成这个样子。我一定是疯了。更可怕的是我根本没有那段记忆。我知道你很想要我去做超警,但……你真的确定我合适吗?世界在我眼里很脆弱,就像泡沫……我有可能会在做好事的时候造成巨大的破坏,将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就像现在这样。”

  ……

  “……”鹤院长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坚毅,他并未直接回答“我确定”或是“我不确定”,而是反其道行之,用一个问题化解了少年的疑惑。

  “承一。”他直视着尹承一漆黑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杜鹃不鸣,如之奈何?”

  “诶?”尹承一愣住半晌,但看鹤连山的眼神又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无暇顾及太多,他只好选了一个理应是“正确”的答案,“待其鸣。”

  又是一段难熬的沉默,鹤连山盯着他,没有出声。

  “……我……答错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没有对错之分。”鹤连山轻声笑道,“你选了一个最稳健的回答,但这个回答不是你的,是德川家康的。”

  “既然选了等待,承一……那就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此时此刻,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废土上,少年终于清楚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光芒。虽然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浑身上下接近赤裸,狼狈不堪,但这些并不能阻挡他追寻这道光的决意。此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活,然而这一刻之后……多多少少有了点眉目。

  他要活的堂堂正正。

  “好!”他朗声答道,黑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光。

  这之后,承一谢绝了丹青御剑送他回去的邀请,双腿一蹬,跃至数十米高,绝尘而去。走的时候他还紧紧抓着身的风衣,以免速度过快,到时候风衣从身上掉下去,这样他就真的要全裸这在夜晚的杭城里狂奔了……

  于是所有超警都朝鹤连山这边位移过来,有瞬移的,有直接飞的,更有把云舟调成飞行模式的……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吁”紫阳环视一圈战损,长出一口气,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我还以为正气、丹青这个级别就很夸张了,和这小子一比,我们这些家伙实在温和得有点过分……无价的名胜古迹啊,就这么没了!我记得山上还有家道观呢!”

  “福星观里的道士们已经撤出去了。”一提到自己的老同行们,正气的语气总是会显得缓和一些,“可是这道观……一时半会也修不好。”

  “之前也没说这小子有三个形态啊……”紫阳有些纠结地问道,“而且他最后一个形态强的过分了,你们看。”

  抬手指天,天空中,方才那一击王潮留下的痕迹依旧高高悬着。那些枝丫状的白色裂痕突兀地霸拘着夜空,仿佛一块完整玻璃上多了几道龟裂纹,正以一个很慢很慢的速度淡化。隐约有闷雷声从位于遥远天穹的白色裂隙中传来,听不真切。

  “连天文现象都被改变了吗?”银胄喃喃说道,“不行,阿德勒分析不出那些白色的裂缝到底是什么,只检测到强烈能量反应。”

  “三段变身,第二次变身可以获得力量上的巨大加持,第三次变身会让他直接脱离‘生物’这一概念,甚至可以无视十五倍重力的干扰。”火拳用平静的口吻总结道,“就结论而言……他的变身模式和我们已知的‘神仙系’不一样,远强于徐少阳。”

  云小白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却也没多说什么。

  “有点棘手啊,你说把他塞到哪里去呢?二队肯定是呆不了的,可是一队里,我家那丫头和徐大少爷的关系本身就挺紧张。”丹青颇为犯难地说道,“老鹤,你说呢?”

  “……老鹤?”

  “唔……咳,咳咳咳!”鹤连山面色陡然一沉,捂住嘴咳嗽几声,却见几滴殷红的血抹在了他的手掌和嘴角上,分外显眼。

  “老鹤!”丹青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恐慌和惊愕都有,“你……受伤了?”

  在场的所有人再度陷入可怕的沉默,大家都瞪圆了眼睛,没人说话。就连向来沉稳如龟的付归藏也是一幅目瞪口呆的神情,他自诩也是这颗星球上能排到前十五的能力者,当初使出浑身解数,把整片大林子快凿烂了都没让鹤连山皱一下眉头。

  可现在……他手上的血是如此亮眼,以至于所有人都意识到鹤连山并不是神,他的血和人一样是红色的。

  “没事,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鹤连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神,仿佛是在从影子宇宙里汲取能量,“稍微调养一下就能好。”

  “不过……能伤到我,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他睁开双眼,望向尹承一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寄宿在他体内的神明一定很强很强,从他的口吻来看,也许是个来自太古时代的天神。我们必须做好应对措施。”

  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枚紫色的种子,攥在两指之间,还在微微散发着紫光。

  这是来自影子宇宙的“一段时间”,鹤连山将它浓缩成一枚光点的形状,带到了这个宇宙。只见他将其轻轻朝地上一掷,紫光如水花般迸溅出来,每一个原子都被锁定住,各安其位,恢复到一个小时前排列的状态。于是被破坏的一切就像一场倒带的录像一般迅速往回走,顷刻之间,玉皇山以及山上的所有事物都恢复原状!

  鹤连山并没有向震撼的同伴们解释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倒背双手,淡淡地说道,“感谢各位今天前来捧场,任务结束了,原地解散吧,都去忙自己的事……”

  “老付,泰山那边……盯紧一点,随时向我报告。”

  杭城。钱塘江边。明玉堂。

  能值得起此等高等价位的包厢,其本身注定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用来“吃饭”的地方了。这间包厢内的布置大体参考了夜宴图,正中央的木桌席被包围在一片精心设计过的假山、奇石和花卉当中,仿佛置身于一处袖珍版的苏州庭园,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檀香味。一道弯曲的水渠包围了这片雅致的人工景观,活水在其中汩汩流动,与远近林叶的沙沙声相当益彰。

  幽暗的房间内,烛光是唯一的光源。这层光芒并不如灯光那样刺眼,也奠定了夜宴总体偏暗的基调。在这层若隐若现的黑暗中,人会下意识地感到舒适、卸下心防,宛如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下,品鉴着极其奢侈而在外界又难得一见的菜品。

  一男一女,在幽暗的烛光下,相对而坐。

  男人似乎对这里的氛围并不感冒,平均每几秒钟眼神就会不自觉地乱瞟,身体左右晃动,抓一下耳朵或者脖子,浑身不自在。他自知自己是个粗人,让他上阵杀人、刀尖舔血都没问题,但让他穿上正装,老老实实地坐在一个雅到极点的地方强行附庸风雅……真比上刑还难受。

  相比之下,女人显然就适应多了。她能用描着金边的筷子轻松夹起那些看上去薄薄的切丝状食物,然后以当年后宫娘娘品鉴国宴般的仪态送入口中那些切片根本都不够塞牙缝!男人一边用筷子倒腾着精致瓷碗里的食物,一边闷闷不乐地想道。

  看起来只能在结束后去加餐了,来碗片儿川明明就很不错……

  “车干员?”女人那沙哑到极具魅力的声音忽然从对面传来,“和我一起用餐让你很紧张吗?”

  “嗯?”

  自称为虫害的男人不由一惊,却见对面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中动作,莹莹浅笑看着自己。她确实很有成熟女人的样子穿着一套漆黑色的连体长纱裙,裙边处用蕾丝绣着一蓬蓬盛开的绣球花,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衬在胸前,有种从古老神话中走出来的神秘美感。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

  女人仍然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吧,确实有点儿……”虫害尴尬地挠挠头,“毕竟你是大督导啊。除了会长之外,一共就七个大督导,我这种小人物见到你可不得慌一下嘛……”

  “我们都是为基金会服务的,就像一块钟表上的各个零件,一个零件无需过于尊敬另一个零件。我们各自都好好做本职工作,这块表才能运转起来。”女人笑着说道,她的声音让虫害联想起丰收的秋天,“该汇报的你都汇报了,无需紧张。”

  “还是说……我对此下达的命令让你感到困惑吗?”

  “既然您这么问,那我也干脆直说了。”虫害咬了咬牙,面对这位不知高他多少个级别的上司,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在基金会中,他和眼前女人的职位差距类似班长与副司令员)

  “那个小子,放着不管真的没关系吗?这不符合基金会一贯的做法……至少也应该先让人去试着收买他。金钱、权力、女人,或者更高级一点的东西,比如理念、爱情、信念。假如最后证明他是无法收买的那类,就应该趁早把他做掉,以绝后患。”

  “……”女人脸上的笑愈发动人了。

  “车干员,不用害怕。”她拿起一面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其实嘴边根本什么都没沾到,“我保证,不需要用那种东西去引诱他。或迟或早,他都会拜到我们门下,成为我们的伙伴。”

  “为什么?”

  “直觉吧。”

  “直觉……”

  “直觉。”她的目光穿过虫害,投向无垠的夜空,“母亲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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