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金殿哗然。
只要是不瞎,都能看出来,李牧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了。
传闻中,侍中王惹了他,被他在太极宫外打了一拳,直接打成了一个捂眼青,害得侍中大人请了十天的病假。
你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哪里来的胆子,敢惹这位煞星?
果然,李牧冷哼了一声,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发作之时,李牧忽然笑了,问道:“王中丞还有什么见教?”
这笑容,令人胆寒。
熟悉李牧的人都知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他若此时爆发出来,发泄了火气,事情也就算过去了。但此时他却笑了,一个本来压不住火的人,把火气压了下去,待到来日爆发出来的时候,可就没有那么轻易解决了。
李世民自然知道李牧的脾气,王境泽是他比较看重的年轻御史,他当然不想折在李牧的手里。事情到了这步境地,话赶话赶到这儿了,也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李牧一心为他办事,自然是不能寒了心的。王境泽他又想保,为今之计,只能让王境泽先闭嘴了。
“王爱卿,你的问题已经够多了,退下吧。”
“陛下,臣还有一个问题要问。”王境泽拿出了‘铁骨铮铮’的架势,坚定道:“臣知道陛下是在维护臣,臣也清楚,今日之后,必定会得罪逐鹿侯。但臣是御史,有些话不得不说,也不得不问。至于后果,臣没有时间想,就算想了,也还是要说,请陛下恩准。”
“你……”
不得不说,王境泽的表演天赋是一等一的。李牧昨日只是给他写了今日对话的梗概,他竟能举一反三,演得如此精彩。这让与他演对手戏的李牧也颇觉得过瘾,这就是人才呀!
李牧接过话,道:“陛下,您让他问,臣光明磊落,不怕问。”
王境泽也是不客气,直接问道:“圣明天子不得与民争利,因此,我大胆向逐鹿侯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凡事百姓涉足的行业,还请逐鹿侯退避三舍。”
“我揍你!”
李牧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自己没有笏板,伸手躲过旁边官员的笏板,拿在手里当作武器,劈头盖脸地向王境泽打过去。
王境泽举起他的御赐‘铁笏板’相迎,李牧手里这个象牙笏板应声而断。王境泽似乎是吓着了,往后退了三步,躲到一位御史后面,大叫道:“逐鹿侯,你这是在做什么?金殿之上岂容你放肆?下官身为御史,尽御史之责罢了。我说的话可有一句错处吗?逐鹿侯如此,莫非是要铲除异己,杀人灭口?”
“你别躲人身后,你出来,本侯要跟你单挑!”
王境泽大叫道:“诸公为我作证,明日我若是死了,逐鹿侯逃不脱干系!”
“气煞我也!”李牧挣开拉着他的人的胳膊,就要冲过去。李世民突然大喝一声,道:“李牧!你放肆!”
李牧回头看向李世民,表情中带着三分委屈,七分诧异,道:“陛下,我……”
“你什么!”李世民冲他挤了下眼睛,随后道:“金吾卫何在,还不把逐鹿侯拿下?”
殿外进来四名全身披挂的金吾卫,架起李牧便走。
李世民面沉似水,深吸了口气,道:“这最后一个问题,朕替李牧应下了。内务府,绝不与民争利,百姓做的买卖,内务府退避三舍。不仅如此,内务府的生意,也绝不以势压人,大小商贾皆可公平竞争。王爱卿,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王境泽赶忙跪下请罪,道:“陛下圣明,爱民如子,臣替百姓感激陛下。”
李世民没搭理他,又道:“好,既然诸位爱卿再无意义。朕便择日下旨,设内务府,总管内帑、皇产,宫廷内外事宜。朕乏了,今日朝议就到这里。”
说罢,根本不给百官异议的机会,李世民站起身,甩袖离去。
高公公甩了下拂尘,尖声道:“退朝!”
百官行礼,陆续退去。
王境泽听到这声退朝,脚下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忽然胳膊上多了一双手,王境泽抬头看去,竟然是魏征。
“魏公……”
王境泽不知说什么好,曾几何时,魏征便是他的人生偶像,但如今,他已经是逐鹿侯的门下走狗,与魏征形同陌路,甚至成了对手。此时他竟伸手相搀,王境泽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了。
魏征把王境泽拉起来,帮他掸去灰尘,道:“你很不错。”
“魏公?”王境泽心中大骇,魏征说我不错?这若是传到了侯爷耳朵里,我还有命吗?
魏征不知王境泽的内心活动,继续道:“从前老夫对你有些误会,以为你投靠了李牧,成为了他的走狗,现在老夫要向你道歉。错不在你,而在于老夫。”
魏征感慨道:“曾几何时,老夫也如你这般,对事不对人。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门阀士族,老夫无不敢言。但如今,老夫……多了许多难言之隐,不过看到御史台有你这样的年轻俊彦出现,老夫也算是欣慰了,老夫后继有人。”
王境泽已经吓傻了,这不坏了么!若是侯爷知道魏征对我如此欣赏,我可怎么办?
“不要怕。”魏征以为王境泽是在担忧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李牧那厮,虽说无赖了些,却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不为私心,又占着道理,他就算憋着火气,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
王境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附和道:“多谢魏公安慰,下官、下官先告退了。”
“去吧。”
魏征放王境泽离开,看着这位年轻御史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曾经年轻的自己,苦笑了一下,也迈步离开了两仪殿。
……
四名金吾卫把李牧带到了太极殿,关上了殿门,不让他出来。李牧顺着门缝往外瞅了一会儿,看着李世民的步撵快过来了,大呼小叫了起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要把这厮抓起来,把他按在粪坑里!我要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我要把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啊啊啊!气死我了!!”
正喊着,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世民沉着脸进来,高公公在外面把门给带上了。
李牧闭上了嘴巴,头却扭到了另一边,不跟李世民对视。
李世民踱步走过来,故意站在李牧面前。李牧又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李世民也不嫌麻烦,跟着绕了一圈,又站在了李牧的面前。
“陛下,内务府的事情,只当臣没提过。臣今天憋气又窝火,想回家了。”李牧紧紧抿着嘴唇,一副受了委屈,又努力忍住的样子。
李世民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做出一副‘朕懂你’的神态,抬起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道:“你的心意,朕当然知晓。但是你也不能否认,王爱卿说得也有一定道理。李牧啊,朕不是借着由头说你。你这个脾气也是得改一改了。朕知道你是一个有才干的人,恃才傲物,不算是什么毛病。但是你如此听不得不同的声音,时间长了,恐会养成刚愎自用的性格啊。”
“《管子》有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上位者不可受人摆布,却也不能不虚心纳谏。不管他人说得对不对,听一听总不会少块肉,你恼怒个什么?”
李牧闭口不言,大有一副,你是皇帝你有理,我说不过你我不说的架势。
李世民叹了口气,又道:“你也是,这种事情,私下里跟朕商量不好么?非得在金殿上说,还耍小聪明要挟朕。现在好了吧,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人挑出了毛病。”
李牧还不吭声,下巴高扬,眼睛瞅着殿梁,摆出了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李世民终是忍不住了,指着李牧,笑道:“你如今的样子,四个字足以形容,你可知道是哪四个字?”
“貌比潘安!”
“呸!”李世民啐了一口,道:“恼羞成怒!”
李牧咬了咬牙,道:“臣不想跟陛下辩这些,时候不早了,臣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了,臣告退。”
李世民一把拉住李牧的胳膊,对外面喊了一声,道:“高干!”
“陛下!”
“传膳,朕与李牧有话要说,做点他爱吃的。”
“诺。”
李世民笑着看向李牧,道:“朕赐你午膳,留下陪朕聊聊?”
李牧本来还想继续演,但看到李世民如此关爱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忍了,嚅嗫了一下,躬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李世民又笑了起来,叫小太监搬来一把胡椅,示意李牧坐下。
“内务府的事情,你没有错。那个王境泽也没有错,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你不能与他为难。朕也不会让你吃了亏,该入股你就入股,该分润你就分润,就当朕赏赐你的,不叫外人知道就是了。”
“不要!”李牧一副有骨气的模样,道:“臣当着百官的面说了不参与到内务府的生意里,就一定不参与。纸包不住火,若是臣参与了,早晚有一天得露馅。到时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还不知会把臣说成什么样子。臣要脸,吃亏就吃亏,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