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还是那样沉着冷静,坐在书桌前,提着笔抄着佛经,仿佛一切事情都打扰不到她。
我不敢打扰到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既然不叫我坐,自然是还要让我受点苦,算作是替音嬷嬷报仇了。
过了半响,太皇太后才放下笔,语气平静得像是讨论天气如何一般:“皇后这趟来我这老妇人宫里,有事儿?”
我恭敬地跪下去,双手叠掌置于眉间,深深拜下去,起身,再拜。行过大礼,我才说明自己的来意:“皇上亲征的事情想必太皇太后听说了,如今朝中无人把持,还望太皇太后出面镇住朝野上下。”
太皇太后轻讽地笑起来:“我一介妇人,何德何能?又何况后宫不得干政。”
“太皇太后,华歆的江山社稷有你一份,你肯定不愿意看着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葬送在我一位什么都不懂的皇后手上。”
太皇太后没有直接答应要不要出面,只冷淡地说:“皇后为朝廷这片心,哀家欣赏得很,朝中大臣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刚才行过大礼,我就没有站起来,现在太皇太后侧面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又大礼谢她。她的脸色好看了很多,语气也没有了不满和讽刺,平静地说:“你这性子还是这样,从小我就不喜欢你这丫头,但你总是讨喜得紧。”
我疑惑地抬头,从她口中听到我讨喜的话,倒让我惊诧。别说我每年去琅琊见她,很少讨她欢喜,一直都是母妃跟在她身边进出,光拿我性格来说,也不是讨喜的。
“臣妾惶恐。”我接话。
太皇太后挥手说:“哀家乏了,皇后退下吧,该做什么就去,金陵城的事情,你就不要考虑了。”
“是。”我应。
知道我要上战场的消息,丝絮和丝丝着急地跑来了。丝絮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点表情,倔强地要跟我一起前往。丝丝也不肯放过我,说什么都要去。
皇上都不让她们去,有他的道理,但是他才是主上,他没留话不让这两个人跟去,我哪里拦得住她们。
迫于无奈,我只好拿苏木和陶陶做借口:“二嫂,苏木和陶陶还要你照顾,你走了,我不放心把他们叫到其他人手上。”
丝絮咬着嘴唇,一片忠心让她难以抉择:“可是……”
“这样吧,我带丝丝去,你再亲自挑几个烟芸苑的跟着我。”我帮她下定论,“蓝叶和墨儿都在我身边,还有司马如,我和他都不会有事。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陶陶,让我们不用担心。”
丝絮咬咬牙,终于点头答应:“夫人,带上玥光去吧,我不在,或许它能帮主上。”丝絮从没叫过我夫人,我一直认为她是觉得我没有资格,这一次她是认定了烟芸苑主上的夫人唯我了吧。
我让她放心地说:“好。”
我要出宫之前,乳娘特意去上书房跟太傅请了半天假,带着陶陶和苏木回来凤华宫。
寝殿里只有我跟两个孩子,我捧着陶陶的脸,一张跟皇上有七分相似的脸,让我又想起那个宠我疼我到心里的男人。
陶陶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母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脸,又看到苏木沉稳的表情,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错了,彻底做错了。我不该把陶陶当做普通孩子一样,像母鸡保护小鸡让他一直躲在我的羽翼下。
这样他看起来那样无害,我走了,谁能把他裹在羽翼下?
“陶陶,母后和父皇都要出京很长一段时间,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胡闹,要学会步步小心谨慎,万万不要中了坏人的诡计。”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迟不迟,或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又或许早成定局。
陶陶忽然神情严肃,仿若所有可爱、娇气都远离他而去,连声音都不再有平时的稚气:“母后放心,陶陶知道,父皇一直都教我韬光养晦。”
苏木伸手拉住陶陶的手,也不像个孩子,跟我保证:“姑姑,苏木会保护陶陶哥哥。”
这一刻,我觉得皇上和丝絮真的是有预见性的,两个孩子虽然早熟,但是却多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不再觉得自己做错了,既然皇上和丝絮给了两个孩子严肃的教育,那我让他们像普通孩子一样有个快乐的童年,也不妨是件好事情。
这次出京,我没有答应乘马车,那样实在要耽搁太多的时间。我倔强地讨了烈血,司马如拦都拦不住。
司马如说,这匹马是草原上最难训的马,他送来华歆的最初用意是抱着戏弄的心情,可没想到自从我摔了马,皇上伤好之后亲自骑着烈血在马场训了四天四夜,滴水未进,也不进食,好不容易才驯服了。
司马如都崇拜起皇上来了,他没想到他草原猛士都训不了的烈血,却成功地被皇上事在人为了。司马如跟我说,皇上为了怕我下次又要犟着脾气去骑马,他驯马的时候一直穿着我的衣服。
整个马场的人都看到,堂堂华歆皇上,穿着女人的衣服,在马场折腾了四天。
我稳稳地骑在烈血身上,感动盈满心头,却不再有泪,因为我必须得坚强,要坚强到足够成为皇上坚实的后盾。
严格算起来,我们一行十几人,都是江湖中人,还都做了男子打扮,应该都以为我们是哪个派别刚出山的黄毛小子们,急迫地要闯荡江湖而已。
走之前,我还特别交代安公公,让他那些个层出不穷的机灵干儿子帮我盯着昭沐宫里那位主儿,发现异常就禀报给太皇太后。安公公起初很担心太皇太后偏袒,但看她为震慑朝野实施的手段,就放心地答应了。
此行去匈奴战场,生死未卜。我背着玥光,腰间缠着柳韧,怀里揣着虎符香囊,跟着烈血的脚步向匈奴战场奔去。
丝丝终于告诉了我,那把玥光琴和那首逐鹿有什么作用。原来,在那么早以前,皇上就把他的命交到我的手上,是我一直不懂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