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杰感到心疼了。
当景杉来向他报告,自行试制“超级开关”一开张,就遭遇到了“下马威”时,武文杰在那里愣了好半天。
要知道,之前工厂在试制几个相对简单些的元器件时,武文杰就为那一次次的巨额资金投入而大发其愁。
而着手试制“超级开关”,前期仅仅买了不多的一点原材料,花掉的钱已经比头几个项目合起来还要多。
“有没有弄错?单价是不是多加了个0呀?怎么会这么贵呢?”武文杰几乎不敢相信。
景杉用一吐舌头再摇一摇头,来回应武文杰的吃惊。
“武总,烧钱,这才是刚刚开始。”
在工厂才成立不久的“超级开关”攻关团队中,景杉负责工艺需求的制定,而进展是按一个个“短流程”往前推的。
在武文杰面前的那块白板上,一个仅仅包含几个元件的小方框,代表一个“短流程”,每个“短流程”能够实现相应的能量和功率的传递转换功能。
一个“短流程”制定好之后,就要着手用各相关元件进行反复试验,以实现其功能。
每个“短流程”从设计到完全实现预定功能,不知要烧坏多少元器件。
见白板上的元件图上,小方框没画上几个,大笔的试验费用如流水般哗哗淌走,武文杰决定亲自到现场看看。
一来算是慰问一下大家,二来也可以说是督战。
成天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图,武文杰对于各部位都有什么了如指掌。
现场不过是由图变成了实物而已。
一块小小的板上,连着几个元件,武文杰凑上去,细细看了看元件上的标号。
他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这几样东西的价值,大约几十块上百块吧。
看完,他退到一边,找个角落坐下,看着景杉他们试验。
调好,接通电源,也就几秒钟时间,电花一闪,烧了。
景杉几个人凑上去,对着还带着焦糊味的元件细细打量,又讨论一番,然后拆卸下来。
再装上,接通电源。
又是一道电光,又是一股焦糊味……
下班的时候,武文杰起身离开,路过试验室屋外的那个金属垃圾箱,他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烧坏的元器件已盛了三分之二。
武文杰心里算了一下,嘀咕道:“又烧没了大几千块钱。”
迈出几步去,他又回转身来,推开试验室的门,冲里面的人喊了声:“大家都已经忙活一天了,今天就别弄太晚了,差不多就收了吧。”
景杉应道:“我们还得再干会儿,怎么也得把那垃圾箱给装满了吧。您这会儿回办公室,不也下不了班吗?”
武文杰的作息时间,景杉门儿清。
回到办公室,武文杰冲着那面白板发呆。
愣了好一会儿,他用一支红粉笔狠狠地在一个方框上画了一个圈,又在旁边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正是下午景杉他们试验的那个部分。
仅仅这一个“短流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攻下来,又不知实现这个小小的目标,还要再烧掉多少个元器件。
攻下这个“短流程”,后面还跟着数不清个“短流程”。
若干“短流程”串起来,组成一个“长流程”。
若干“长流程”串起来,才能实现一个功能。
把所有的功能都满足了,这个模块才算达到了设计要求。
那又得何年何月?又要再花多少钱?
电话铃响,是丁娟娟来的,她问武文杰是不是回家吃晚饭。
武文杰听妻子说武文松今天回家了,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堂弟的面了,正好有不少事想问他呢。
到了家,见武文松正和岳父丁子成聊得起劲。
“这些日子怎么样?多久没回家里了?都以为你忘了家门呢。”武文杰跟堂弟开着玩笑。
在单位里一直绷着的劲,这会儿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一点了。
武文杰拎出一瓶酒,示意堂弟和岳父呆会儿吃饭时一块来一口。
“这段时间真把我累惨了,”武文松嘴里抱怨着,眼神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成天在跟木工活打交道,光经我手就做了不下十个车头模型。”
丁子成补充道:“厂里因陋就简,就地取材,自行设计的那个简易风洞,尽管远算不上完备,但还是很有些独到之处的,刚才小松跟我讲了不少,让我听了很振奋。”
武文松使劲点点头:“还得感谢劳模常,那个简易风洞就是他设计的,由于条件限制,纵向摆动力矩、扭摆力矩和侧滚力矩暂时还模拟不了,但空气阻力、升力和横向力这几项,模拟得相当到位。根据这个风洞提供的帮助,我摸清了几个车头外形重要尺寸的规律,虽然离完全弄透还有差距,但现在咱们已经不是一点说不上话了。”
丁子成问武文杰:“小松他们研究高铁外形成效明显,你们研究高铁的神经和心脏,进展也还好吧?”
武文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话说得有些踌躇:“总的还好,难度也不小,弄明白怎么一回事是一方面,怎么才能把它造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想像。有的时候我真的会感觉灰心,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把所有的这一切全学到手。但回过头来再一想,如果把我们学习制造高铁比作爬泰山,现在我们已经爬到了南天门,离玉皇顶仅一步之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一定要咬紧牙关,全力以赴,一鼓作气,奋勇前行。”
正在这时,武功背着书包进了门。
现在的武功,已初具小男子汉模样,不再是原先那个满脸稚气、嗓门尖尖的小男孩了。
“爸,好奇怪,您今儿怎么回来吃晚饭了?”武功沙哑着嗓子问,他把目光转向武文松,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哦,是因为叔叔回来了,你想跟他聊聊,对吧?”
看着儿子淘气的样子,武文杰开心之余,也有些愧疚:这些年一直在忙,他欠家里的太多了,欠两个孩子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