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乱世27
第二百零七章
章勇面沉如水, 他从来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两个妖孽,一个悍勇无比, 在诸多二品三品的围攻下还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攻多防少, 实力便是不到一品也相差不远,另一个更是一招斩一品, 最让人惊骇的是, 这两个人竟都如此年轻, 甚至可以称之为年少!
只听方炜长笑一声, 伸手握住一杆长1枪, 整个人合身向手握长1枪的二品怀中撞去,二品高手当机立断, 弃枪不用, 一掌拍向方炜背心。
方炜彷如未见, 速度不减反增,二品眼中闪过慌乱之色, 脚下一错便要侧身闪避, 却哪里来的及?一声闷响, 方炜狠狠撞在二品胸口,二品噗的一声喷血倒飞,落地后竟一时难以起身。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力道,方炜哈哈一笑,趁着包围圈出现的这瞬息空档,提刀劈向身侧一位三品武士, 顿时鲜血飞溅,三品武士颓然倒地。
果然他看得不错,刚刚这个二品看似勇猛,实则最怕死的就是他,方才他分明有机会和自己两败俱伤,可惜到最后关头生了退缩之心,拍在他背心的一掌虚浮无力,不过给他带来点不痛不痒的小伤……用这点小伤,换来伤敌破局的机会,值!
方炜足尖一点,又向另一个目标扑去,分明是诸多二三品围杀一个二品的局面,在这一瞬仿佛硬生生掉了个个儿,变成了一个二品追杀诸多二品三品。
章勇一语不发的挥手,身后又奔出三人,上前稳定战局,他看一眼依旧靠在墙上看热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方沫,低声道:“走!”
退后数步后转身就要飞掠,却浑身一僵,盯着落在众人身前的懒散少年,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方沫看着手中的长剑,笑笑不答,然而另一面的战场却仿佛配合默契似的,在方炜的刀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们来做什么的?杀人的啊!
方沫脚步一错,一步上前,长剑前指。
下一瞬,少年的身影在所有人面前消失,只剩下漫天的剑影。
章勇身侧二十多人,每个人至少被三道四道甚至更多的剑影直击要害,每个人都不由产生了这少年正全力攻击自己的感觉,想起方才那一品老者的死,怎敢不全力应对?一时间,各种武器一同挥舞,护住周身。
瞬息之间,刀光剑影消散,成功度过这一次攻击毫发无损的众人松了口气,却又猛地察觉到不对骇然回头,便看见章勇无力倒地的身体,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将军!”
“将军!”
“杀了他,替将军报仇!”
“……”
少年依旧一语不发,随手一剑刺入离他最近的倒霉三品的咽喉,然后抽剑,一剑抹向冲来的二品……三品的尸身颓然倒地时,二品咽喉溅血。
少年回剑侧身,躲过一道飞爪,长剑一撩飞爪上的铁链,飞爪顺势飞旋,铁链顿时缠绕在长剑剑身,周围人大喜,趁势上前,却见少年毫不留恋的松手,一拳打在剑柄上,同时手中牛耳尖刀飞射而出。
使飞爪的高手被这一拳带的一个踉跄,还未站稳,脖子上便凭空长出来一截刀柄。
失去了主人控制的铁链颓然松开,少年也不接住自己的长剑,又是一脚踢在剑柄上,长剑旋飞而出,抹过冲在最前面那人的脖子,才重新回到他手中。
从少年现身拔剑到现在,不过是眨眼之间,地上便多了数具尸体,其中包括他们需要舍命保护的将军章龙。此刻少年又握剑停步,周围攻势也随之一滞,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所有人眼中显出几分绝望之色。
这少年,一剑杀一品,一剑杀将军,一剑杀三品,一剑杀二品……轻描淡写,信手涂抹。
他们不是没见过高手,却从来没见过杀人如此利索的高手。如此杀人,他们甚至连消耗他内力的目的都做不到。
这种架,要怎么打?
“啊!”
一声绝望的惨叫从另一处战场传来,他们听出这是昔日同僚的声音,却生不起悲悯之心,因为他们自己可能就算临死前都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不是怕死之人,可是却不想这样死,不想这样被人无声无息的随手抹去生命。
“一起上!”
不知道是谁呼喊了一声,第一个回答他的却是少年手中的剑,原本静立不动的少年仿佛被他提醒了一般,身形一晃便到了他身前,一剑抹过这位三品好手的咽喉,然后长剑再度指向离他最近的目标,只听那人发出一声崩溃的喊叫,竟连防御都顾不得,就那样转过身,如普通人一般用两条腿狂奔而去。
少年愕然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忘了追杀,其他人齐刷刷的退开数步。
那边战场,方炜长啸一声,逼退数人一跃而起,落在方沫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内力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涌入少年体内,口中却轻笑道:“章勇已经死了,还要再打吗?”
身材高大的少年身上带着几处血痕,呼吸也略带急促,显然方才的战斗中他也并不是全无损伤,但一双眼睛却明亮之极,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这句“还要再打吗”,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方沫淡淡道:“啰嗦!”
长剑一挥,迈前半步,然而他身前的对手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沫看向路口那两个脸色惨白若死,却始终没有逃跑,而是紧紧握住手中钢刀的传讯兵,道:“我闲的时候,不杀普通士兵,但忙起来却不一定顾得上。希望你们不要在战场上遇见我。”
方炜一刀剁下章勇的人头,撞下方沫的肩膀,笑道:“走吧。”
那两个传讯兵虽然依旧没有退让,却也没有上前送死,站在路旁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提着人头从他们身边经过,向北门而去,脚步越走越快,转瞬消失不见。
救援的数十名士兵终于狂奔着冲入路口,看见的却是满地的尸体,待看清楚中间那位身穿重铠的无头尸体后,更是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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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此刻杀声正浓。
一身大昌军服的杨猛已经杀红了眼,伸手抓住刺来的长1枪,发狠一推,硬生生用枪杆贯穿了两个昌兵,与此同时,他的右臂上又多出一道伤口,杨猛反手将欺近他身边的昌兵一刀砍翻,眼前又有更多的昌兵涌来。于是喘了口粗气,再度挥刀。
在他身后,大高个儿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顶住城门,对身后的袭来的刀枪剑戟视若无睹。
一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了他背上,虽然几乎立刻离开,但他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低低的闷哼声,忙道:“头儿?”
杨猛咬牙道:“还活着!”
“夺!”
一声刺耳的呼啸传来,杨猛百忙中伸手一抓,却未能抓实,利箭在他手心划过一道血痕,扎入大高个儿的背心。
大高个儿“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身体一晃,巨大的力量从城门上传来,将顶着城门上的众人推开半步,眼看城门就要合拢落栓,杨猛忙伸出一只手抵住城门,大高个儿已是满脸鲜血,怒吼一声,所有人一起合力,竟硬生生又将城门推了回去……
这里,只是北门战场的一隅罢了,义军,昌兵,还有穿着昌兵服饰的长沙军,三方混战成一团,义军和长沙军虽然暂时占领了城门,却正被无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昌兵淹没……
“头儿……”大高个儿哑声道:“顶不住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大家伙儿……都死光了吧……”
杨猛眼中也显出几分悲愤之色,虽然他是二品高手,但内力耗尽的二品,在这混乱的战场比普通人也不过略强了那么几分而已,还比不上天生神力的大高个儿。
他不怕死,他们都不怕死,只是不甘心,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
杨猛双眼有些潮湿,口中却道:“来了!就来了!大个儿,撑住,撑住……”
大个儿眼中焦距全无,口中喃喃道:“来了吗……来了好……对、对不起……头儿……头儿……我……”
身体顺着城门,软软的滑落。
“大个儿!”
杨猛悲呼一声,对刺向他背心长枪不理不睬,合身顶在反撞来的城门上。
他一声嘶声狂吼,早已枯竭的经脉硬生生又被他调集出少许真气,猛力一撞之下,那城门竟被他硬生生又撞回去半尺。
杨猛脸上却全无喜色,这不过是他最后的挣扎罢了,咬牙抵住城门,等着身后透胸而出的长枪,只希望他这一下,能让同伴们再多支持片刻……
他也一样想问:他们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有人轻飘飘落在他身边,伸手握住枪杆,手腕一震一挑,长枪便完全落在他手中,然后长1枪挥舞如飞,一干长沙兵压力顿渐。
便在此刻,城门的压力猛地一轻,竟被他们完全推开。
方炜从城门外转出来,道:“早告诉你我们兄弟是高手啦!”
杨猛愣愣看着他,又转向在他身边倒持长枪,点倒几名昌兵的方沫,苦笑道:“你们……何苦来送死……”
这孩子,虽然手上功夫不弱,但显然没有经过什么真刀实枪的血腥搏杀,到了战场上竟也不肯伤人,这样的人,便是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他不愿指责他,只是轻叹一声,这样的孩子,不该待在这里的。
方沫手中攻势不停,口中答道:“都告诉你我们是高手了啊!”
杨猛正要说话,却见方炜忽然抖手抛出一物,随手夺过一杆长1枪掷出,将那人头大小……不对,那就是颗人头……将那颗人头深深钉在城门口,道:“跟我一起念啊!”
杨猛微楞时,便听方炜高喝一声:“不好了,章将军死了,反贼杀进来啦!”
杨猛第一个反应过来,跟着惊慌呼叫道:“反贼杀进来了,章将军的人头被挂在城门上了!”
镇守城门的也有数位二品,正和人缠斗,闻言浑身一震,忍不住抬头看向城门,便在此时,数骑从城内飞马而来,高呼道:“不好了!章将军被人杀了!”
一时间,原本井然有序的昌兵大乱,看着城门的头颅,跟着胡乱嚷嚷起来:“章将军死了!章将军死了!”
“反贼杀进来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如同瘟疫一般,在整座城池蔓延。
忽然,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起来,城外的马蹄声由微不可闻,渐渐变得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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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升起,两人依旧坐在酒楼的楼顶,听着街道上义军敲着锣大声安抚百姓的声音,方炜悻悻然道:“谁能想的到呢,几万守军,竟然就那么不战而溃,让那群王八蛋捡了个老大的便宜……”
方沫道:“再怎么治军严谨,民心终究会影响军心。昏君民心尽失,这些从百姓中走出来的士兵又如何肯为他拼命?这样的结果,既最正常不过,也最好不过。”
方炜“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沉默片刻后,方炜才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们早一点去,也许他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方沫低头轻抚腰间的牛耳尖刀,道:“如果不是先杀了章勇,就算加上我们两个,也一样守不住城门。”人力有时尽,便是宗师,面对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若死战不退,也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方炜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大个子知道你用他给你的刀,杀了一个朝廷一品爪牙,一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他死的并不遗憾,这一城百姓免遭战火,他若在天有灵,也会含笑九泉。”
虽是如此,眼前不由出现那大高个儿挥汗如雨、奋笔疾书的模样,想起他那句“喂,毛驴的驴怎么写”,想起那足有婴儿拳头大的“毛马父一头”几个字,想起他没肉可吃之后如丧考妣的模样……于是渐渐红了眼眶。
见方沫眼中渐渐出现水光,方炜心里更是难受,一掌拍在他肩头,道:“喂,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成了一品了?”
方沫回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不是一品,你会不知道?”
品级划分,凭的是“境界”高低,因招式强弱不好划分,是以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境界二字,更多体现在内力的突破上,不同品级之间,内力的多寡和强弱,有如天壤之别。
打个并不十分贴切的比方,若说三品真气如气,二品真气如水,一品真气便是水银,而一旦到达宗师境界,传言可以天人合一,借天地之力为己用,只是从不曾有人亲身证实过这一点。
想要突破现有的品级,既要悟性机缘,也要历练打磨,还要累积底蕴,方沫在半个月前还只是三品,如今方入二品不久,便是天资再高,未得积累,哪能在短时间内再晋一品?
只是他得封毅两次内力灌注,稍稍了解些一品真气的性质,临战前听了方炜的话,意识到他们有很大几率会遇到一品,未免苦战,便强行将全身真气压缩,让自己能够使出一品实力的一招。
别看他一招杀一品,仿佛轻描淡写、风光无限,却不知他落地时已经油尽灯枯,若那个时候有人轻飘飘给他一掌,他也就挂了。
这一点,方炜怎么会不知道?他若是不知道,怎么会竭力将这些人的注意力牵扯在他自己身上?怎么会一看见他陷入战团,立刻不惜受伤也要过来和他汇合,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灌注内力?
方炜嘿嘿一笑,他虽然不知道方沫怎么做到一招宰了那个一品的,但他了解自己的兄弟,他懒归懒,可也不是不分场合的懒,关键时候还做出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袖手旁观,那可能性只有一个:虚张声势。
又道:“下次别玩这么吓人了吧?”
方沫嗯了一声:“第一次趁他们防备不足,强杀,这样下一次暗杀才好得手。”
这一次,他们两个看似轻松,其实若继续打下去,谁胜谁负还不好说,他内力才恢复了少许就被迫出手,几乎全凭招式应敌,便是如此也撑不了多久。方炜更不用说,单打独斗他的确胜过在场所有人,但是若再继续下去,被耗死的一定是他。
方炜伸了个懒腰,道:“你说今天下面的酒楼会不会开门?肚子有点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早餐卖。话说咱们好久没上过馆子了,今天我请客?
又轻呼一声:“咦,那不是杨将军吗?他们不好好养伤,在那里做什么?”
方沫闻声看去,只见将军府的门口站着两拨人马,虽然都只有二十来人,但一边狼狈不堪,几乎人人带伤,一边甲胄森然,精神奕奕。
后者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气度沉凝,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杨猛正指着年轻人的鼻子愤然叱骂,军师面沉如水的站在一旁,年轻人却神色淡淡,不以为意。
方沫方炜对望一眼,同时飘身而起,几个起落后无声无息落在长沙军的队伍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