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一过,气温便出现了明显的转变,早晨和晚上的时候很凉,午时骤然升高,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使人极为不舒服。这时内热不容易散发,而且我睡眠又有些少,不免有些上火,只觉得头晕,胸闷,口腔溃疡,吃饭毫无胃口。
云岫看着不免心疼,亲自去厨房吩咐饭菜要清淡,汤要去火,甚至亲自动手给我熬了老鸭萝卜汤。这汤用只乳白色玉碗盛着,上面飘着红红的几粒枸杞,底下躺着几块野鸭肉,几块白生生的萝卜,另外还有些许中药姜丝之类。
我尝了一下,竟然非常鲜嫩可口。野鸭子肉非常酥软,也没有腥气。难得的那姜是没有去皮的,姜皮性寒,很多人并不了解,只觉得把皮剥去干净,却不知这里面有些讲究。医书上说姜发汗,姜皮止汗且微寒。这个人连这点小细节都知道,果然是深谙煮饭之道啊。
在云岫的体贴下,餐餐样式翻新,一连几天滋补,我终于感到有些好转,内里灼热感才好一些,却被下面传来的一件事气得急怒攻心。
林蔚然卖酒卖的百姓倾家荡产,怨声载道。这个林蔚然运去大批红曲酒,先是无偿送给百姓喝。人心贪婪,家家搬走许多坛。红曲酒比寻常人家酿制的酒精度数高上很多,很快嗜酒如命的凤朝人就上瘾舍弃了自家酿制的水酒。这些百姓上瘾后,林蔚然突然停止免费供应红曲酒,一时间百姓惶惶不安,有些意志力薄弱的酒瘾抵抗不过去只好出钱去买,渐渐不仅生活入不敷出,最后竟连仅存的一小块土地都典押出去来买酒。很多人为此倾家荡产,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何栖来焦急来向我禀报此事的时候,我坐在那里面若寒蝉,久久说不出话来,手微微有些发抖。何栖来看着我面色苍白,忙出言安慰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心,林蔚然只是试验阶段,不过是僻壤之地十里八乡,没有酿成大祸。”
闻听此言,我面上恢复些许血色,不由带着感激看着他。看我这样看他,顿时氤氲出一层薄薄的粉红浮在他细白精致的皮肤上,清澈的大眼睛里多了抹惊慌,眼波流转不肯与我对视。我心中了然一笑,对这种少年情怀只作不见,须臾心里渐生一股久违的暖意。原来无论如何变幻,总会有些销魂动人的颜色保持不变,即使你心无旁念,也会无限怜惜。
摈去杂念,让何栖来退下,愤怒染红了我的眼,怒气冲冲立即吩咐张未和董莫前来见我。
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张未和董莫,我的情绪早已恢复平静,只是看着她们谦恭的样子,益发使得我的心有些发凉发苦。我一向对人宽厚为本,尤其信任这二人,念当初一起创下红颜酒而把大本营交给她们。此时只有失望充斥心中,我冷冷望着她们,一言不发。
张未年纪已过不惑,身材早已发福,裹在蓝色绸缎里臃肿不堪,往常觉得和善的笑脸,此时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虚伪。董莫倒是身材瘦削,脸庞清秀,只是过于清瘦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尖刻。
我闭上眼睛,压下心中存了偏见的反感,呼了口气,方才冷冷说道:“可知我找你们来,是为了何事?”
张未低下头与董莫诚恳地说:“王爷之圣意,不敢乱猜。”
我气急反笑,怫然作色,遽然站起,广袖把茶杯扫地,一时间薄胎细瓷摔得粉碎,白色的瓷片四处飞溅,清脆的声音有如玉碎。随侍的小厮战战兢兢地收拾起碎片,一脸惋惜。我低头看了一下,心中也有悔意,这薄胎细瓷茶杯是京里新近时兴的东西,价格昂贵,在这个年代十分稀缺,现在被我一不小心碰碎了,真是有伤了玉瓶之感。
一抬头看见罪魁祸首,让我忍不住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糊弄起本王起来了啊!”
张未与董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出言。
我继续道:“在你们眼皮底下,林蔚然的事情你们竟然会一无所知?隐瞒不报,枉费我对你们期望甚高!”我脸色潮红,珠冠颤抖,殷红的长裙飞霞流艳,拖曳在光洁的黑色大理石上,流丽暗动。
张未初时被我怒气震慑,片刻过后面如常色道:“王爷息怒,当日我向王爷禀明林蔚然异常时,王爷曾说‘蔚然信誓旦旦,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既然答应了她,那么就放手给她去做,她要多少就给她多少吧’,未以为王爷足以信任于她,所以放手不管,并没有上告。”
初一听,好像张未听从我的指挥,对我言听计从,可暗地里却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张未身为安城掌柜,身居要职,股肱之臣,责任重大。孔子还曾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一言蔽之,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再英明的领导毕竟一人之力有限,而做下属的不尽责,尸位素餐,要来做什么用。林蔚然在安城出这么大的问题,张未竟然毫无觉察就是失职。
我嘿嘿一声冷笑,厉色在眼波深处翻转。
董莫听见我的冷笑,额上沁出细微的汗珠。张未却平静无波,恭恭敬敬低头道:“王爷,在商言商,林蔚然也并没有做错,相反,未却觉得此人粗中有细,往日倒小看了她。她一没有行骗,二没有抢劫,先是给村民免费试喝,有何不可?至于以后则是愿打愿挨,抵押房产土地,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与林蔚然何干?万没有买东西不给钱的道理。”
“张掌柜,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吧。”云岫声音从门外慢慢传来。门**云密布,瑟瑟秋风飞舞,他身着白色云锦,袖袍飘飘,面带微笑宛如一朵洁白水莲花徐徐盛开。
看见他谈笑宴宴,眼前一股清凉迎面而来,我的心平静许多。
张未董莫不敢抬头看他,云岫扫了她们一眼笑道:“张掌柜,董账房,你们随从王爷日久,亲自和王爷一起创下这红颜大业,别人不了解,你们难道还不理解王爷的心性么?我们王爷宅心仁厚,心系苍生,来到安城后更是轻徭役,薄赋税,为的是什么?只不过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安城太平啊。”云岫温润的声音,平滑中带着令人折服的压抑,这一番话让他缓缓说来,我心里竟然真的有些戚戚然之感,这种感觉让我惧然一惊,赶紧敛下心神。
在云岫的注视下,张未董莫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云岫叹了口气道:“王爷经商本着厚道之心,讲究诚信,不作非分之想,不义之钱财,王爷用了岂能心安?”
董莫擦擦额上的汗与张未一起道:“王爷请恕罪,我们知错了。”
云岫点头看着我,我只好也点头说:“王爷我当然喜欢成功,喜欢钱财,但是本王绝对不同意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样得来的事业并不能长久。”
云岫笑道:“王爷的话,你们可明白了?林蔚然虽然没有行骗抢劫,但她令百姓生活无着,的确不义,你们应该及时禀报于王爷,这关系着安城民心啊。”
关系民心,一语中的。我的隐晦心事,云岫竟然能透析,这让我看他的眼神更多了一层深思与欣赏。
张未抬头道:“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理林蔚然之事?窃以为不宜过分追究,一竿子打死,寒了底下的心。”因为久跪,臃肿的身子不堪劳作,细密的汗珠也布满了她的额头,脸上的粉已经遮不住皱纹,年纪大皮肤不好,妆本来就不容易上,现在残了,更有些不堪入目。这个张未,老了反而更喜欢化妆起来。我叹口气,摆手上她们起来,毕竟追随我很长时间了,凡事都应该留个余地,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以原谅就应该原谅。
林蔚然也是如此,她刚刚立了大功,异域开拓回来,要是因为这件事废了她的确会寒了大家的心,要是不处罚,也会导致这些人目无法纪,胡乱专权。
云岫也沉吟片刻,对我说道:“王爷,的确林蔚然要处理得当,不能过分。”
还未等我表态,小厮来禀林俨然林蔚然姐妹求见。我心里一阵冷笑,来的好及时,于是坐下等她们进来。张未董莫彼此看看惊疑不定,云岫也目光转为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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