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年来，大家看着天礼官站在那高高的占星台上，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婚丧嫁娶登基或者封禅等等日期时辰都是由天礼官说了算，每当他穿一袭黑袍站在那里向众人说出观测得来的日期时辰时候，都会让人心里感到微妙的变化。仿佛不按照他说的，就会发生可怕的厄运，这时的天礼官恍若是灵媒，传达上天的旨意，圣洁不可亵渎。

　　终于天礼官敲定了日期，以供我们姐妹及其群臣祭拜。平民忌日只有一天，皇家却有三天时间。第一天我便早早来到灵堂，入眼到处是白幔飘飘，风一吹，好像很多垂死的白色天鹅在不由自主挣扎。我默默走进去，认认真真跪拜上香，心中凄楚难言，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虽然早已知道皇权争夺的残酷，自己也被屡次狙击暗杀，也看过很多亲信的鲜血流淌，但亲眼看见自己至亲躺在这里的时候，心还是会发寒，会更难过，也许这就是天生的血缘。

　　上完香，乌黑的棺木两边跪着的是明华年幼的子女。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三四岁。哭得都跟泪人一眼，让我更添伤心，以前明华在的时候，她们虽然也是我的侄子侄女，但一向与我不亲，我甚少和她们直接打交道，次数寥寥。过去因为有明华的庇护，所以也不曾关心过这些孩子，现在明华一死，这些无母的孩子就像幼兽挤在洞穴里伤心失望害怕看着陌生的外面世界。她最小的儿子拍着棺木道：“母王，你起来陪我玩，你别再躺着了，成儿好害怕。”

　　我鼻子发红，伸手抱起明成，安慰他道：“乖，别怕，没人敢对你们怎么样的。”

　　明成小手搂着我道：“皇姑姑，我母王为什么不起来？”凤国这里的习俗，妻主死后，丈夫们在后面静室守着牌位直到下葬，连出现在大灵堂作为死者家属的资格都没有，很是没有人性的规定。

　　我看着明成黑白分明的眼睛，觉得很多话说不出来，半晌方说：“成儿乖，你母王太累了，需要休息很长时间，让她好好睡一觉。”

　　明华生性温和，但一个人过于好脾气，便会有流于懦弱之嫌。她这种易受摆布的性子，生在天家更是要不得，活得太累。曾经她也想摆脱这种命运，可惜时日已久，隐患太多，最后只落得暴病身亡。在某地地方，做狗生存不下去，只能做狼，方能风生水起。曾经几何，我也不过是打着明哲保身的旗子，想平稳一生，但处在到处都是血盆大口的森林里，受伤多了，不仅毛皮受损，甚至连命随时都有危险的时候，终于狗也变得心眼多起来，对待身边的敌人和潜在的敌人凶狠无穷，牙齿变得更为锋利，对待危险努力一击必中。

　　刚把抱在怀里的明成哄好，**明络等领着一帮大臣也来了。**是真心实意眼睛泛红，无语扶住棺木流泪不止，而明络的雷声大雨点小，嚎啕哭泣不止，无限悲痛。但很多大臣还是去扶起明络，纷纷劝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等等常言。

　　我抱着明成冷冷看着那一群人喧哗不止，小孩们也被她们弄得有些发愣，只有明华最大的女儿明敏流着泪过去扶住同样伤心的**，说些安慰的话，但说着说着，与**两个又哭泣起来。

　　这些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亲近明络，明络也觉得有些尴尬，从众大臣的簇拥中走出来，用手挨个把孩子摸了一遍，流泪道：“你们母王比在了，还有皇姑在，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当她用手摸着明成的头时候，明成哇地一声哭了，躲开她的手，把头紧紧贴在我肩膀上。明络尴尬道：“成儿，以前我还抱过你，你还在姑姑身上撒过尿呢。”

　　我把满腹情绪都压下，趁机说道：“殿下若是有心，不如格外恩赐，封大姐嫡长女为王，只领取俸禄，不问朝政，住在京城赏赐的王府里直到成年，让她们失去母王后还能立足生存下去。”

　　明络闻言一愣，勉强道：“七妹，这封王事情我可做不得主，得要母皇同意下圣旨才行。”

　　我扬眉长叹一声道：“母皇身体要修养，不要我们打扰，我们做女儿的孝顺，自是不敢打扰。现在母皇谁都不见，唯有殿下圣恩隆重，得以觐见，所以还请殿下为侄女侄子们多多美言。”

　　还不等明络答话，**止住眼泪，走过来正色道：“殿下，若是母皇不答应，那么我与小七顾不得许多，可能要冒犯一次，直闯皇宫，想必母皇不爱惜我们也会考虑一下她的孙女孙儿们的难处。”

　　我也茫然不解道：“大姐已经去了，母皇连最后一城都不肯送大姐？”

　　明络脸色顿时红了起来，看着我们俩，方慢慢道：“母皇身体虚弱，一直静养，每日除了贴身妙官外，谁也不肯见。这次大姐病故，母皇哀戚更甚，病骨支离，形神俱损，连走都苦难，所以无法起床来送大姐。”

　　她看着我与**诚恳道：“二姐，七妹，请你们放心，侄女侄子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向母皇禀告，给个妥善的安排。”

　　我们谈话的时候，群臣一直立在明络身后，听到明络此时的答话，很多阿谀奉承之溢美之词便纷纷冒出，不外是夸明络的话。这种话别人听了不过是左耳听右耳出，船过水无痕，但在当事人的那里，却是被拍得舒泰无比。

　　等明络和群臣出去后，一直跪立的明凡走到我跟前，扬起头来道：“以前听别人谈起七姑姑，都说七姑姑过于爱妆扮，是绣花枕头。现在明凡亲自看见姑姑行事，感觉姑姑不像外界传言，反而让凡儿觉得姑姑高贵明丽而威严。明凡从前根本不知道世上还会有这样一个不掩饰自己美丽柔弱，反而活得如此让人向往，我以后也要像姑姑这样的。”这个是明华的庶女，排行第五，不过七八岁，因为外貌美丽，常常被其他姐妹嘲笑不够威武。

　　我微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凡儿，做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损害他人的情况下，能坚持自己的原则，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明凡似懂非懂点点头，因为我与**也要赶上明络她们，所以也来不及和她细说。

　　**与我出了灵堂，我低低和**说道：“二姐，听说母皇身边现在不止有妙官，还喜欢一个人在旁诵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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