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焉骤然觉得。他的生活开始出现了混乱的兆头。
下朝回家时,正看到府里头的一众家丁们拿扫把的拿扫把,拿鸡毛掸子的拿鸡毛掸子,连专管伙食的王大厨也两只手各操一把擀面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神秘的勾当。
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易玲珑正站在众家丁的中间,手里像模像样地挥舞着一面旗子,一挥指到东,一挥又指向西,而众家丁们也随着她的指挥,动作整齐划一地,一会儿呼啦啦地全向了东,一会儿又呼啦啦地全朝了西,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跳着哪国传进来的奇怪舞蹈。
宇文焉摇摇头,懒得搭理他们,绕了道自去向母亲请安。
回房间换衣服时,透过碧绿的纱窗,宇文焉看见方才聚集的那些人已经散了,个个都神情亢奋,一边随手挥舞着手里的器具。一边有有笑的,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欢乐,身材壮硕的王大厨甚至还一边还一手握着一跟擀面杖上上下下地挥舞,一边兴高采烈地大声唱着什么:“哼哼哈嘿,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
唱完问走在他旁边的易玲珑道:“啥叫双节棍?”
那位敲着脑袋想了想,回答:“双节棍,双节棍就是俩儿擀面杖栓一块儿。”
王大厨顿时更加高兴起来:“这么,俺这做饭的厨子,也算是习武之人了?”
那位笃定地头,肯定道:“那是当然了,而且还是相当厉害的呢。王大哥,你可不要看了你所从事的厨子这一行,厨子这一行,往大了那叫关乎国计民生的美食文化业,民以食为天么,往了那是一日三餐油盐酱醋都离不开。再,你们厨子不也是拿刀混饭吃的,不也是讲究刀工快慢的,不瞒王大哥你,我好歹也见过几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但起他们的刀快慢,恐怕还不及王大哥你切白斩鸡的功夫。所以,王大哥你简直可以算作是刀客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一番话的王大厨舒畅无比,本就白胖的大圆脸上,鼻子眼睛都挤在了一起地笑,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lou出了馅的豆沙包一样可爱。
抚抚额,宇文焉觉得他们太过聒噪了,伸手关了窗户。
上午时在书房,宇文焉手里握着狼毫,正在专心致志地勾画窗外池塘里一株的红莲。
此时入秋已有些时日,池塘中的荷花大多已经衰败,只留下一个个嫩绿肥大的莲蓬在池水之上频频摇曳不定,映着一池的碧绿荷叶,倒平添了几分幽静清凉的感觉,也衬得池塘中几株依然绽放的荷花显得越发的娇艳了。
宇文焉此时在画的那株红莲正开在好处,白里透红的花瓣一层一层交叠着,变换出好看的形状,花心一圈嫩嫩的绿,像一个身穿绿衫子的丫头一般,害羞地躲在花冠中向外探望。一阵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的涟漪,映在水中的红莲倒影也跟着扭出了弯弯的曲线。亦幻亦真,妙不可言。
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啊。如此美景,不入得画中,实在是白白辜负了大自然的一片苦心哪。
宇文焉一株红莲将将画出了轮廓,尚未来得及着色,正在一手执笔,一手遥望窗外,心中暗自打着底稿,想着这墨色究竟该用多少,方能画出眼前这株红莲的仙姿。底稿打了半响,心里终于有了主意,提笔在笔洗中蘸些水化了墨色,又在白瓷盘中调了调墨色,凝神凝气,悬腕正要往纸上画。
窗外忽然噗通一声巨响,画案也随着这声响动震了一震,宇文焉措不及防,没留神悬在笔尖的一滴墨汁就啪地一下滴在了红莲上,淡淡地墨色,不偏不倚,正滴在花心的莲蓬上,不管怎么弥补也无法掩饰了去。
宇文焉暗恼,抬头向窗外看去,正好看见易玲珑一手紧紧抓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一手揉着屁股,一边哀声骂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爬起来的地方,旁边正是池塘边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树,因为很有些个年头了,据是在这王府盖起来之前。还是前朝的时候就已经栽种在这里了,树冠很大,枝繁叶茂的,要是里面藏着个不安分的坏蛋,不站到树下面仔细看,还真不好看出来。
因一幅好画就此被毁了,宇文焉心中有些生气,遂沉了声问外面的人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窗外,易玲珑刚从地上爬起来,还在用脚连连地跺地,口中念念有词:“让你摔我,让你摔我,看我不踩扁了你!”
忽然听到有人话,不觉也吓了一跳,噌地一下跳后老远,人在空中时还不忘将手里那件白花花的东西藏到身后,口中连呼:“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捡的!”
落地之后方才看清楚屋里面站着的是宇文焉,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吁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着话走近了窗户,探头朝里面瞧着宇文焉:“这屋里面的光线真暗,你要不出声。我还真没注意到你。嘿,我,你一个人杵在这黑屋里做什么?等着吓人玩么?呵呵,你的兴趣可真是,太特别了!”
“这是我的书房,我正在作画!”宇文焉恨不得抡起胳膊来一把灭了眼前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女人。这家伙的脑袋里面填的是什么?稻草还是豆腐?怎么就这么的,这么的……宇文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易玲珑,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易玲珑的“特别”两个字比较贴切。
她怎么就这么的特别呢?
宇文焉带着这个疑问句,敲了敲画案,声音大了些。又重复了一句:“我正在作画!”
“作画?作画好,作画好,作画可以怡情养性,作画可以陶冶情操,你没事就多做做啊,多做有益身心健康,多做有益阴阳协调,多做有益后院和谐不起火。饭后做一做,健胃消食助消化,睡前做一做,安神易眠睡的香,呵呵,坐坐更健康嘛。不过做归做,有两可千万要记住。一是记得要好安全措施,别出了事才悔不当初,二是记得前戏后戏都要足,前戏固不可少,后戏也别有风味么。”
易玲珑一边着,一边又将身子朝前探了探:“让我看一眼,你是怎么做的?唔,是荷花,挺像的么,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果然有股仙风道骨的风味,不错不错,值得表扬。”
宇文焉本来强忍了好几回,方才将他想把易玲珑从窗户外面提溜进来,团吧团吧团成一个球儿,再抡起胳膊嗖地一下扔进池塘里,最后在跳进水里踩上几脚的冲动,转而却又听到易玲珑称赞他画的画。倘若她只是那红莲画的好画得像那也就罢了,没想到她居然一语道破了这画的精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没错,就是这句话。他一直想要表达的,却又苦于找不到精准的词汇来形容的那种感觉,被这十二个字概括的淋漓尽致,多一字则多,少一字则少,既言简意赅,又形象丰富,一时让他有拨云见日的顿悟感,一时又让他又醍醐灌的畅快感,一时却又好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宇文焉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易玲珑,感慨地问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真是绝妙!”能吐出这等字字珠玑的话来,看来眼前这个女子,值得他重新考量,或许,她也不是如他之前一直认为的那样蠢钝。
易玲珑以为宇文焉问她为什么要那句话,愣了一下,很自然地想道:称赞荷花不就是这一句话么?他画的不是荷花么?难道我看错了,他画的不是荷花?嗯,这么一想,再看一看,似乎,似乎的确不是荷花,是什么来着?白菜?太长了。甘蔗?头太大了。哦,我知道了,是一棵长得特别好的大萝卜!你看,这萝卜缨子上,不还卧着一直蝈蝈么,虽然画的胖了,可是也许他是故意要画一直胖蝈蝈,表示个什么含义也不定呢,以前的人不是都爱用个什么动物表示吉祥么,鱼是年年有余,这胖蝈蝈,又趴在萝卜的上面,也许就是国富民丰的意思。
易玲珑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地有道理,忙指着宇文焉的那未完成的佳作连连夸赞道:“我刚才看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其实你这棵萝卜画的还是挺像的,真的,真的很像,我刚才一眼就看出来是个萝卜了,第二眼才觉得是荷花的,但是,但是我发誓,这画的,还是比较像萝卜多,而且当得起出淤泥而不染这句的,只要去掉后面那句就行了。你这只胖蝈蝈也画的很好,身子胖胖的,胖的那蝈蝈爪子啊腿啊什么的都快瞧不见了。意境抓得很到位哪,表现的也很形象。嗯,那个你要实在担心别人把你的蝈蝈萝卜图看成是荷花图,大可在这里写上国富民丰四个字。国富民丰么,蝈蝈不就得胖,不胖怎么显得富有呢,萝卜不就得长,不长怎么显得丰收呢。有水准哪,画得太有水准了!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嘭!恭维的话还没来得及完,眼前兀地一黑,面前的两扇窗不知道怎么的就给人从里面合上了。窗户那一面,还有宇文焉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那不是蝈蝈,那是我不心滴上的,一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