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喧闹的酒客们,随着马友来到三楼的雅间。入目的豪华装饰不需赘述,吴老二却一眼就钉在桌旁独坐的裴基身上。
不论外界怎样的喧嚣,他都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扫视着楼下的芸芸众生,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
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吴老二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独特的感觉——这家伙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眼见对方的视线转了过来,吴老二先开口道:“裴三哥好,小弟终日碌碌,总算是见到您的尊颜了。”
裴基看着对面抱拳的宁家少爷,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除了说话不是那么老练外,礼仪、表情都无懈可击。
“宁贤弟快请,是哥哥的不是,居然让贤弟干等了两天,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裴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绝没有和马友在一起时表现出来的看不起人的样子。
吴老二见对方一起身就再没有那种人上之人的感觉,心中再一次赞叹,这一身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功夫,火候不浅啊。
“三哥说哪里话来,有马掌柜的一直陪伴,小弟足感三哥盛情了。说来还是小弟不懂事,硬是让三哥放下手头的事来接待小弟,一会定要罚酒以向三哥赔罪!”
裴基大笑道:“贤弟寒碜哥哥是不?一会你我兄弟两个一醉方休!”
但凡有身家、有涵养、有来历、有底蕴的人吃饭都很讲究,什么热毛巾敷面擦手啊,参茶漱口都是必不可少的。而这种正餐,接风宴之类的,都是先八凉盘,开胃酒,暖胃的饮子,然后才是正菜。
随着一盘一盘的山珍海味、稀世珍馐上来,吴老二和裴基两人也频频举杯。而按理说像马友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陪席的。但既然裴基没有表示让马友离去,吴老二也不能提,只是在心中进一步知晓了裴基对马友的重视。
裴基是有节制的人,而吴老二所假扮的宁中则也必须表示出节制来,否则还真就不配出来见世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饭桌上的气氛不断趋向高、潮。当酒喝道某一刻的时候,吴老二在裴基的邀请下离席在另一边的圆桌坐下,马友过来亲自泡茶。这就是要开始说事了,吴老二明白,同时心里也很紧张。他一方面要表现出急于谈生意的意思,另一方面,为了自己的真正任务,他又不能让生意太快完成,最起码也得拖上四、五天的,让段天豹等人将知府裴业的生活习惯、出行路径都摸清,还要勾画出自己等人撤退的后路。
吹了吹茶叶,裴基当先开口道:“贤弟此来之意我已知晓,那六车的药材明日就让人清点,之后就可以结货款了。只不过这几日大雪不停,恐怕贤弟还得逗留几日才能启程。”
吴老二装出难以启齿状道:“若是只这等小事,也不必非得麻烦三哥了。小弟这里却还有个不情之请。”
“贤弟有何事尽管说,你我兄弟以前虽未曾谋过面,但今日却看出贤弟是一位直爽汉子,是值得裴某真心结交的好朋友。”
吴老二心下暗道:“谁特么信了你的谁才是傻子哪,恐怕此时宁少爷在你眼里就和真的傻子差不多。”
面上一副感激的样子,“三哥直呼小弟名讳便可,一口一个贤弟显得生分。”
裴基不同意的道:“你我既真心结交,做哥哥的怎能直呼兄弟的名讳呢。我看我还是叫你兄弟吧,显得亲近。”
吴老二点头道:“兄弟好,就叫兄弟!那兄弟有事可直说了。”见裴基认真的点头,吴老二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自己打好的腹稿,开口道:“是这样的三哥,小弟这是第一次出来跑生意,以前呢就在京城胡天胡地的了。家里面本来是不打算让小弟前来的,可一来总是听说裴三哥的事迹,心生向往,二来也是想向爹娘证明自己,不仅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既然有三哥的珠玉在前,小弟却也想效仿一二。因此上硬是求着祖父说情,这才有的你我兄弟今日一聚。”
裴基隐蔽的和马友对视了一眼,随即对吴老二道:“兄弟谬赞了,愚兄那点事怎么也不值得兄弟整日挂在口上。不过既然兄弟有心振作,那有什么愚兄能做到的尽管说好了!”
这种话没人会当真,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会当真,听的人就更不会了。但吴老二还是露出激动之色道:“有三哥这句话就好!出来之前家父曾说裴家是黑玉国第一等的大世家,我宁家若是能结交一二便一辈子的受用不尽。因此除了六大车的生药之外,小弟还想代表宁家和三哥结个盟,以后有好事都带着小弟点,咱们两家一起发财!”
这就是在说梦话了。裴基不知道眼前的宁中则是在装疯卖傻还是本身就这么傻。涉及到两家联手做生意,这种事可不是嘴上说结个盟就行的。结盟双方都有什么实力和家底,彼此心中都多少有点数。而眼下宁家既然想结盟,就必须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实力讲出来,要让裴家这边看到真的有合则两利的可能。否则单就是大家知道的这点东西,不是明摆着让裴家提携你宁家吗。
宁家除非是暗地里有一些了不得的路子,才能引起裴基合作的欲望。而这条路子,说到底,还得看对裴家,或者说是对裴基有没有用处,否则也是白扯。
裴基向马友打了个眼色,马友明白的点点头对吴老二说道:“宁少爷的主意是好主意,但小的却有一点不明白。”在吴老二疑惑的目光中,马友郑重的道:“两家结盟当然是再好没有的,但不知宁少爷说的结盟是裴、宁两家的结盟还是我们东家和宁少爷您两位的兄弟之盟呢?”
吴老二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不知两家结盟是如何,而兄弟之盟又是怎样?”
“两家结盟,必各自有能让两家皆得利的条件和实力,否则这个结盟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依规矩做买卖。如果是您二位的兄弟之盟,却是您二位都得做点什么,能让两位在各自的家族都更上一步。据小的所知,宁少爷在家里虽是嫡亲却非长房,将来老太爷若是仙去,就不知宁少爷能掌握多少权势?”
马友说完之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宁中则’,就见他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道:“以后的事现在谁又能知道了,不过家父比较得祖父祖母的宠爱,坐镇京城,掌管四方生意,这、算不算是实力?”
马友连忙点头道:“当然算了,不过是两家结盟之实力。宁少爷是打算以这种方式来结盟吗?”
‘宁中则’不住的在心中思索着,如果是两家结盟,自己虽然能得到长辈的青睐,但并不会有实质的好处。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还没有在生意上展露出超人一等的才能的话,将来成就也不过如此。但是自己若是能够与裴基结下深厚的交情,变成盟友的话,以后裴宁两家生意上的事自己将会有很大的话语权,慢慢的自己在长辈眼中便会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其实吴老二不仅是在装模作样,也在思考这其中的利弊。如果自己能刺杀裴业而后安然退走的话,裴基这条线也将会有很大用。等自己回到大业城,给裴基写封信,相信以这家伙的聪明才智不会将自己骗他的事太放在心上。即使放在心上,也无所谓。听说这家伙也是个在家里极不得志的人物,这和他表现出的气质不符,既然想往上爬,就有借助自己的地方。大家两两配合一下,说不定会产生什么惊人的效果。
想到这里,吴老二斟酌着到:“敝国大业城新开了十家酒楼,各个装修豪华、菜品出众,很得达官显贵们的喜爱。尤其是还推出了一系列的药膳,价高而味美,每日份数有限,别的酒楼都想仿制而不能。就是京城中也有许多豪富前往,就为了能品尝那个所谓的药膳,因此往往一掷千金连眼睛都不眨。”
吴老二抬头见裴基和马友二人都认真的倾听,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以后四海酒楼肯定还要开到别的地方去,生药的用量也会更加多。家父和四海酒楼的掌柜颇有交情,以后北地的药材南下,当不会为销路犯愁。不知这个,算不算是小弟的实力?”
其实当吴老二说别家做不出药膳的时候,裴基和马友的心思就开始不住转动。药膳能用多少药什么的是次要的,想必不论谁家的酒楼都不会用太顶尖的药材。让裴、马两基友心动的是四海酒楼本身,对方若是真打响了招牌,并能一直保持配方不失的话,做大只是早晚的事。而裴家在黑玉国的酒楼也不少,这部分生意也是利润最大的,掌管酒楼生意的人在裴家的话语权自然不是裴基能比的。如果能借助四海酒楼之力,将酒楼的生意接管过来,到时候裴基在家里。。。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仍由马友开口,“宁少爷容禀,做酒楼的实在和咱们生药不沾边。即使他们弄了个药膳,想必也不会用太好的药,这一点宁少爷当能明白吧?”
吴老二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见状马友继续道:“酒楼生意做得再好,也用不到多少药材,因此宁少爷的这个‘实力’于我等其实用处不大。”
马友说完就见‘宁中则’深吸一口气,看着裴基缓缓的道:“其实还有一点,四海酒楼背后是有赵王府的支持的,要不然也不能一家独大到现在。而赵王府掌管了大业城的所有药材生意,因此,小弟和赵王府的管事也是能说上一点话的。贵我两国征战不休,药材需求极大。贵国前线的药材是裴三哥负责吧,而我国军队的药材则是赵王府供给。如果咱们两边合力,三哥当能知道会有多大的好处。”
裴基和马友闻言都吃了一惊,现在别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往军队送的,就没有不赚钱的道理。别以为两国交战就不能做生意了,不管是春秋之时,还是战国七雄争霸,即使是秦始皇一扫六合之际,战场上正血流漂杵呢,也不耽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尤其是一些大世家、大商家,甚至都少不了敢出卖本国军情的生意人。只要有钱可赚,那些心大胆肥的家伙就没有不敢干的。现在也是这样,别管打不打仗,所谓的跨国交易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各国朝廷也居然也不管这些,他们还要靠收取商人的重税来支持军队,因此没人觉得商人们这么做不对,甚至还要鼓励商人多与别国做生意。
宁家既然能跟赵王府扯上交情,也就是走得通军队这条线了。如果这样的话,不为酒楼的事,单单药材也可以谈一谈了。不过却还不能显得太过急切了,裴家有这个资格。
裴基面带笑容的道:“没想到兄弟居然有这条路子,如果你我兄弟联手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吴老二忙道:“三哥说的哪里话,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小弟可是一心想和三哥携手,开创一番事业的。如今小弟将所有底牌都打了出来,三哥怎能说还要从长计议呢?此事若是拖得久了说不得会有变故也不定。”
看着吴老二着急的样子,裴基微笑着道:“兄弟放心,你我诚心相交,做哥哥的怎会不领兄弟的一番好意呢。而且结盟之事实在过于重要,为兄也得回去好好计较一番不是。不过兄弟有一点大可放心,不管结果怎样,你我兄弟之情却永存。以后兄弟不论有什么难处,当哥哥的都不会袖手旁观!”
好话谁都会说,又不用费一个铜币,对于裴基来说,忽悠这种商场菜鸟简直不比吃饭更难。若日后‘宁中则’真有什么难事求到他头上,若是有益的话他不介意伸把手,若是没什么好处的话,到时就有无数的借口等着他!
见‘宁中则’还要说什么,裴基打断他道:“听说兄弟文采了得,正好今日天降大雪,想必兄弟能作一篇好文章,以为你我今日之情添一段佳话。”
‘宁中则’憋了半天气,见裴基一点动摇的余地都没有,这才没好气的道:“小弟心绪凌乱,作不出文章来。”
裴基见状笑道:“也是,现已半夜,兄弟也累了吧,回去早点安歇,明日愚兄再和你好好聊一聊。”
‘宁中则’负气的点点头,随即抱拳告辞。裴基二人将他送到楼梯处,挥手作别。
看着‘宁中则’下楼的背影,裴基和马友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道:“小样儿,太嫩了,忽悠不死你!”
下楼到一半的吴老二回头望了二人一眼,心中不屑道:“小样儿的,想忽悠老子,你得和本山大叔学几年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