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客厅。
夏家算是绝对的小门小户了,即使夏时是正宗的儒家弟子,但一直在学术上没有什么建树。客厅也不算大,各种装饰看着不算寒酸,却一眼就能看出毫无底蕴来。
夏时坐在主位上一直没站起来,抬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年轻人,夏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当小女儿回来告诉自己说遇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而且两人两情相悦时,夏老爷子当时就勃然大怒。什么时候这种婚姻大事能让你一小丫头做主了?依着自己的脾气,不说是打死这不孝女,也不可能让她称心如意。自己是一家之主,凡是违背自己意愿的事都不可能成功。但是没想到这臭丫头居然说动了她几个哥哥姐姐一起求情,而自己的夫人这次居然也一反常态的没有支持自己。夏时的心情当时就不好了,这分明是在挑衅自己的威严,这种事情是要坚决打压的。可看着小女儿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自己偏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以至于后来听说女儿心仪之人居然是内宦出身时,他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想想自己这个小女儿自小就离经叛道,常有不合自己心意之言行。自己五个子女中,尤以这个幺女最是不让自己省心,从小挨打最多的就是她,可惜十几年了,一直没改了她的脾气。如今居然都敢自挑夫婿了,自己是真的管不了了。
想到这里夏时一阵气短,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大女儿自打出嫁,除了回门就再没回来过,听说和她的继子继女们关系处的不是很好。小儿子更是经常打妻子,有几次甚至闹到娘家人找上门来。剩下两个儿子也没好了,小妾一个比一个纳的多。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管不了他们了?还是说自己当初就是错的?可自己是儒家弟子,儿女婚姻大事怎能不依礼法呢?
唉,在看看眼前的吴老二,夏时确实没办法了。如果自己以前是对的,那么就错这一回吧。如果自己以前是错的,那多少也得对一次。
“你就是吴三桂?”
夏时尽量压着语气,不让人听出自己有多么的不满意。自己既已认定了这一次不再多管,就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怒气来,虽然这口气憋在胸口确实难受。
吴老二恭恭敬敬的抱拳道:“正是晚辈,见过伯父。”
“嗯,坐吧,自己倒茶。”夏时无可无不可的瞟了吴老二两眼,却发现这小子的优点很不明显,自己居然没看出来,真不知道小女儿看中了他哪里,哪有张先生家的二公子好,白白净净的,斯文有礼,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吴老二也不客气,他本就不是读书人,也没必要非得装作有多深沉。
见吴老二不客气的倒茶喝茶,夏时压抑了一下心口的怒火,“你和小女的事我都知道了,本待不同意,但小女苦苦哀求。为人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平安康健、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孩子年纪小,就得父母来拿捏其中的分寸。但可可这孩子打小就叛逆,不爱听我和她娘的话,如今她既然选了你,我也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
对于夏时这这番话是嗤之以鼻的,你要真是为儿女着想,能强行将大女儿嫁给你的师兄?拜托,是你的师兄啊,看您这年纪,你师兄估计撒尿时一只脚在阎王殿站着呢吧?你要真是为儿女着想,能棒打鸳鸯,弄的自己小儿子整天打老婆?闹的半个京城人都知道了。这也就是俺家可可慧眼独具,相中我吴某人,否则嫁给那个姓张的小白脸,估计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想是这么想,不过吴老二口中却客气的很:“多谢伯父成全,小侄出宫不到一年,名声不显,伯父也不了解小侄的为人,心中为可儿担心却是应该。但小侄以性命起誓,绝对不会让可儿受到一点委屈。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打造一把通天的梯子!”
夏时见吴老二说的诚恳,虽脸上还是原来的表情,但心里却稍稍的松动了下。再打量吴老二两眼,还是没看出来这小子优点在哪儿。只好淡淡的道:“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尽信的,夫婿是她自己挑的,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两个过,如果她真受了委屈,想必也不会回娘家来哭鼻子。但是你小子却要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娶到这个妻子的,我夏家的女儿别的不说,恪守妇道、孝敬公婆这方面从来不需要操心。”
见吴老二还要说什么,夏时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别让那么多人在外面等了,都进来吧,该唱礼就唱礼。”
吴老二一句话憋着没说出来,只好点头出去叫人。只片刻功夫,夏家这小小的客厅就站满了人。首先是吴老大两口子,提亲之时男方的父母是不能上门的,只有在议定成婚日子的时候双方父母才能坐在一起讨论。而作为男方的兄嫂,吴老大夫妻出现在这种场合便是顺理成章。
女方人便多了一点,夏家的女主人,吴老二未来的丈母娘坐在夏时的旁边,下首立着夏可可的三个哥哥和嫂子。这三位大舅子在吴老二看来混的可能都还不错,从穿着以及气势就看的出来,绝对不是混的啥也不是的选手。对于大舅哥的夫人,吴老二没好意思看,但应该是没有他那位大姨姐。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夏时的秉性来说这种场合不要想着已为他人妇的夏大姐能出现了。
客厅里另外还有媒婆和几名夏家的下人,唱礼的时候一人负责将聘礼喊出来,另一人则要记录在案。袁江张三等人在院子里面,守着马车,等唱礼的时候,他们要一件件的将聘礼拿进客厅的。
吴老二看了眼夏时,见他点头便大喊:“开始!”
那边袁江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上来,刚要打开却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等一下!”
吴老二大吃一惊,和吴老大对视一眼,不明白夏家这玩的是什么,一般来说唱礼只要开始就没有中途停下的,不吉利。而且刚刚夏时明明答应了提亲的,也就是不管聘礼怎样,夏可可都算是吴老二的未过门的妻子了。
吴老二看了夏时一眼,见夏时也是一脸惊讶莫名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明显不是夏家安排的,那就不知道是谁那么不开眼了!
门口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年轻人看着挺斯文的,但脸色过于苍白了,不是渔色过度就是读书读多了,耗费了太多的心力。
“伯父,小侄来的迟了,但想必并不晚吧?如今我兄长和嫂子都已来了,媒婆也在,另外聘礼已停在院子里了,请伯父答应小侄的求亲。”
明白了,抢媳妇儿儿的来了。有夏时的点头许可,吴老二如今并不怎么担心这件亲事,他不信夏时能将刚吐出来的唾沫再舔回去。但是对于这个胆敢打断自己唱礼的家伙,吴老二是真想弄死他。但这个时候他并不适合开口,他要看看夏时的态度。
夏时此时一脸的尴尬,“贤侄说的哪里话来,刚刚我已答应了吴贤侄的提亲。只能说贤侄和小女缘分不够,这个夫婿是她自己选的。”
“伯父谬以,自古以来男女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儒家从未有女子可自行选定夫婿的规矩。伯父乃儒家大贤,怎能叫子女坏我儒家之礼法。”张一百似是胸有成竹,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随即转身面向吴老二道:“何况小侄听说这位吴小兄乃是宦官出身,又有何资格打我儒家子女的主意!”
吴老二本不愿多事,这时候要是爆发什么矛盾丢脸的是夏家。但这小子把矛头转向自己,还说的这么不客气,而且一点不给主人留面子,可见这小子平时有多嚣张。眼见得夏家人一时无法还口,吴老二不打算忍让。让张家把矛头对准自己,比对准夏家好多了,毕竟自己还算有点实力,而且不在京城。
“确实,儒家没这个规矩,但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在下记得前任已故秉笔司大总管高公公的夫人便是卢家人吧?高阳卢家名满四海,是有数儒门大家。但听说高夫人过门的时候,也没得到父母的同意。何况打断别人唱礼便是你口中的儒家之学么?”
若论嘴炮,吴老二从不服人,想必如果那个来自相州的司马兄在场的话,一定会好好给张一百讲讲白马非马的故事。
张一百一阵语塞,顿了顿嘴硬的道:“高阳卢家是高阳卢家,夏家是夏家,怎可一概而论。再说了就你这小太监也能和秉笔司的大总管比?哼,我儒家之学怎样还用不到你来教!”
明显的就是这小子在这胡闹了,夏时也不想让张家太过丢了面子,便插口道:“张贤侄此话差矣,我夏家虽不如卢家,但也不敢坏了儒门规矩。如今吴贤侄来提亲,老头子我是答应了的,因此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了。因此还请贤侄少坐,待这边唱礼完毕再和贤侄痛饮。”
张一百还待开口,他大哥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不再让他说话。对夏时道:“既然伯父如此说了,那小侄代一百给伯父还有这位吴兄陪个礼。”
张一百的大哥先是对夏时抱了抱拳,随即向吴老二点点头。吴老大在一边小声的道:“这是张一百的大哥,张一千,学问了得、为人霸道,现在吏部任职,是个人物。”
吴老二也看出来了,这个张一千能屈能伸,确实是个人物,但那又怎样,他吴老二见过的人物多了,又岂会在乎这么一个霸道人物?嘴中说着赔礼,却连拱手都没有,只是点点头,吴老二懒得理他,瞟了一眼就将眼神转去别处。
张一千见吴老二如此不给面子,脸上笑笑好像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却大骂吴老二给脸不要脸。
“既然伯父已同意了吴兄的提亲,那我兄弟今天也不能白来。刚才打断了唱礼,是我兄弟的不对。这样好了,今日我们来原也是打算提亲的,如今这亲提不成了,便把这聘礼当做贺礼吧。”
张一千打的是什么主意太明显不过了,摆明是要下吴老二的脸面。在他想来你小门小户的没什么来头,也没什么底蕴,不过是刚出宫的小太监,能有什么太好的东西当聘礼?下你面子是必须的,让你以后想到张家就不痛快。至于这样会得罪夏家,我张家怕吗?既然你夏家答应了吴家的亲事,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没必要给你面子了。
“不可!如此重礼我夏家可受不起,还请张兄将礼物带回,改日小弟再和张兄一醉方休。”
说话的是夏可可的大哥,夏家长子。他当然明白张大千是什么意思了,身为夏家长子,他不可能就这么让人上门落了夏家的面子。虽然自己三兄弟官位都不高,但想来张大千多少会给点面子。
“有什么不可的,我和可儿妹子虽然有缘无分,但既然来了,怎么能不留下贺礼呢!来人,唱礼!”
张大千本来确实打算给夏老大点面子的,这样堵在人家门口要落人面子的事传出去对名声太坏。今日来提亲的除了自己两口子还有自己邀来的同僚好友,若是闹的太厉害,也让这几人笑话不是。但还没等他开口,自己弟弟便先叫人唱礼,眼见着拿聘礼的下人都已经进门了,这个时候只好将错就错。
夏家三兄弟怒气冲冲的就要上前理论,夏时伸手拦住了三个儿子。如今已经闹到这一步了,即使阻止了唱礼又有什么用,这面子是丢定了,还不如淡定点。夏家三兄弟见父亲相拦,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恶狠狠的瞪着张家来的人。
见夏时看向自己时一脸的歉疚,吴老二无谓的笑笑,给了夏时一个无所谓的眼神。确实无所谓,他是真不信张家的聘礼能有自己的豪华。作为一个现代人,尤其是东北人,娶媳妇儿的时候那聘礼可真是有多少给多少啊。自己如今也是这个性子,既然你夏家能把女儿放心的交给我,我也不能让你们白养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东西能配得上我媳妇儿?当然没有了,那是无价之宝!因此吴老二将自己能拿出来的好东西都带了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