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是一个黄道吉日,这一天,在汉寿县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一座新酒楼开张了,这座酒楼的招牌上用飘逸的行楷写着三个大字--“武陵春”,旁边伸出的酒招上同样也写着这三个字,这座酒楼就是王家的产业了。
在汉末,行楷这种字体是非常少见的,因此很惹人注目,这三个字当然就是王衡的手笔,他从小就学过书法,临得最多的字帖就是王羲之的字体,功力相当深厚,曾经得过省里青少年书法比赛的金奖,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穿越到王羲之的祖先家里来了,琅琊王氏在书法上的造诣也很不凡,称得上是家学渊源了,要不然在后世也不会出那么多有名的书法大家。
如果写这时代流行的字体,王衡倒不擅长,所以他干脆就用行楷来写招牌了,这种别开生面的字体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虽然这种字体他们都没见过,对落款的王衡这个名字也很陌生,可是对于美好的事物大家还都是有着鉴赏能力的,对这几个飘逸的大字,大家都是啧啧称赞。
武陵春酒楼的掌柜就是王盛,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在王衡的建议下,全家已经被王叡取消了奴籍,他也成为了武陵春酒楼的掌柜,这让王盛感激涕零,发誓为王家效死。
此时,这位老掌柜便亲自在酒楼门口迎宾,他满脸堆笑,团团作揖,延请宾客进门。
今天武陵春酒楼开张,王盛向武陵郡的官员、大户人家、豪强地主都发了请帖,请他们来赴宴,这些人都是酒楼的潜在客户,消费能力最强的,王盛相信,只要他们来过一次,尝了武陵春酒,他们以后就不可能忘掉这种佳酿的滋味,势必会成为武陵春酒楼的常客。
王盛本人的身份倒也罢了,可是谁都知道,王盛的背后是荆州刺史王叡,所以对他的邀请,谁也不会那么不开眼,敢不给面子,今天他邀请的这些客人,便早早的就来到了酒楼,还没忘了每人都带上一份不菲的礼物,作为酒楼开张的贺礼。
王盛虽然以前是奴籍,可是他一直都担任着王家的管家一职,对这迎来送往的事务一点都不陌生,而他在王家见过的名士、高人也不在少数,对这些宾客也是毫不怯场,不卑不亢,也不忽略每一个宾客,让每一个宾客都很舒服,如坐春风,也正是他的这一手本事,才让王衡决定让他当了这个掌柜。
武陵春酒楼楼高三层,原来也是一家酒楼,不过由于经营不善,生意一直不怎么样,这才被王衡低价买了下来,经过一个多月的重新装修,这座酒楼已经是焕然一新。
酒楼一、二两层都是接待散客的,而三楼则被隔出了一间间包厢,用来接待贵客,而所谓贵客,也就是舍得花钱的那些豪客了。
王盛手下的那些伙计,个个都是聪明伶俐的年轻人,这段时间又经过特训,都十分能干,也很有眼色,按照王盛事先的安排,他们凭着客人们手中的邀请函,将客人们分别带到了他们的座位上,大部分宾客都安排到了二楼大厅,一些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宾客被安排到了三楼的雅间。被安排到大厅的宾客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他们虽然有钱,可是地位跟三楼的那些宾客相比,还是有些不够看的,而且这间武陵春酒楼是新任荆州刺史的产业,没几个人会蠢得在这里惹不自在。
当然,蠢人什么时候都有,当一批新来的宾客对着招牌上“武陵春”三个大字啧啧称赞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鬼字?我都从来没见过谁写过这样的字,这也叫做好字?”
人们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人,原来他正是武陵太守曹寅的儿子曹泽。
曹泽在汉寿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人见到他都对他恭维有加,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他骄横的个性,最见不得有人比他强。他刚刚来到武陵春酒楼,看到这个招牌下面的落款王衡,他知道是刺史王叡的儿子,今年才十三岁,可是已经写出这样一笔好字了,还得到现场这么多有学问的人的交口称赞,这让他又嫉又恨,他见这种字体不是当世所流行的字体,便抓住这一点出言讥刺,不过他刚刚开口,便有一些后悔,毕竟王衡之父王叡还是曹寅的顶头上司,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王叡根本对曹寅没什么办法,这段时间也表现得很低调,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便又放下了心,觉得说了这几句话也没什么问题。
看到是曹泽发话,几个武陵本地的士子和官员也不敢说什么,有人还随声附和起来,指摘王衡书写的这种字体,什么“遍观举世书家之书法,未见此体”,什么“此体略显轻浮,不如篆体、隶书厚重”,什么“曹公子慧眼如炬,眼光高明”等等,不一而足,可笑的是,这些人片刻之前还在对这招牌上的字赞叹不已。
这也不是什么怪事,虽然王叡是新任刺史,可是在这武陵郡,毕竟还是曹寅势大,尤其是他背后的张让、赵忠等人,哪个不惧?如果是其他人倒也罢了,武陵本地人谁不知道这曹泽乃是个混世小霸王,兼之又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天他既然说了这几句话,你在旁边如果不附和几句,说不定他说把你给恨上了,这岂不是无妄之灾?这样惹上他,那又是何苦来哉?所以好几个人都是出声附和,还有几个面皮薄的虽然不出声附和,也都不再说话了。
这些人的附和,和对曹泽的吹捧,让曹泽飘飘然起来,似乎他就真的一下子成了书法大家似的。
这时,一个人又是哼了一声道:“无耻之尤!”
这一声明显是针对这些随声附和的小人说的,这些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可是他们看向说话者,刚欲怒骂出声,却又一下子缩了回去,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刺史王叡的主簿桓阶,主簿虽然品秩不高,可却是刺史的心腹之人,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只有生闷气的份。
曹泽冷笑一声道:“怎么?桓主簿似乎对曹某人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呢?不知桓主簿有何高见啊!”
桓阶本来就生性刚直,不畏权贵,最近又受了王叡知遇之恩,再加上这些天来与王衡往还甚密,颇为相得,怎么听得了曹泽等人如此诋毁王衡呢?这个时候当然要出言辩驳了,现在虽然听得曹泽语意不善,他还是朗声道:“桓某谈不上有何高见,不过书法好坏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招牌上的三个字,虽然书体并不常见于世,不过也不是无脉络可寻,据桓某所知,这三个字与敦煌张芝张伯英的章草,还有颖川钟繇钟元常的楷书就颇有相似之处,然而又有不同,似乎是取两家之所长,而自成一体。观其字形,潇洒飘逸,可谓之飘若浮云,矫若游龙,实乃书法中之上品!”
桓阶旁边一人点头道:“桓主簿所言甚是,这三个字不仅潇洒飘逸,而且铁划银钩,笔力千钧,创造此种书体之人,实乃不世出的天才也!”
这人便是张机了,他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黄忠也道:“黄某虽然不擅书法,这字写得好不好还是看得出来的,以黄某观之,这招牌上的几个字,当为本郡之冠了!”
桓阶、张机、黄忠三人同时应了王叡的征辟,来到汉寿做官,张机、黄忠还是同乡,三人又都十分正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人自然就走得很近了,今天来赴宴,三人也是一同前来的,听到有人诋毁王衡,桓阶首先便挺身而出,而张机、黄忠自然也要帮腔,而且他们确实也觉得这几个字写得好。
曹泽又气又急,开口道:“一派胡言……”
曹泽刚刚说了一句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暴喝:“孽子住嘴!”
曹泽听出是父亲曹寅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是父亲来了,他满脸怒气的盯着自己,在他的身边,是刺史王叡和他的儿子王衡。
曹寅怒道:“你又懂得什么书法了?敢在这里对这副招牌品头论足?你知不知道写这副招牌的人是谁?此人正是王使君的公子!这几个字虽说笔力尚嫌不足,也比你那几个三脚猫的字要强得多了!快向王公子和桓主簿赔礼!”
曹寅平时对儿子的管教可没有这么严,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平时虽然对王叡诸般不配合,不过那都是暗地里的勾当,摆不到台面上来,再怎么说,王叡也是州刺史,如果他公开得罪王叡的话,总不是一件好事。这段时间,王叡表现得很低调,似乎没有抓权的意思,现在他开了这家酒楼,似乎更说明了这位王刺史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了捞钱上面,这对曹寅就没有太大的威胁了,让曹寅的戒心大减,他也不准备阻挠王叡捞钱,在这个时候,他当然不愿意跟王叡起什么冲突,所以他要压制儿子的愚蠢举动。不过他的话对王衡也是似褒实贬,内里带刺,这也是他刻薄的天性使然了。
王叡笑眯眯的道:“曹太守言重了,犬子的字写到这招牌上,就是任人品评的,曹泽贤侄来品评又有何不可?我看就不要纠缠这些小事了,还是早早上楼,品尝这里的美酒吧!”
王衡也笑道:“曹兄点评并无不当,无须向我赔礼了。”
桓阶见了王衡的态度,自然也做出了高姿态,曹泽本来就不愿意赔什么礼,正好就坡下驴,含含糊糊施了一礼便罢了,可是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仇恨,只不过他借行礼的动作,将头低了下来,没让其他人看见而已。
众人见刺史、太守联袂而来,纷纷向二人行礼,王叡笑道:“诸位就不要站在这里了,上楼吧!”
说完便与曹寅携手当先上楼去了,其他人便也跟在了后面。
王盛亲自殷勤的将王叡、曹寅等人带进了三楼最豪华的一个雅间,能够跟着他们进来的,除了王衡、曹泽之外,便是桓阶、张机、黄忠等人,还有武陵本地几位有名望的人了。
进了雅间,各人在侍女的带领下,跪坐在了各自的案几后面,案几都是用名贵的红木制成,十分华贵,几上的食器、酒器都是银制的,造型非常精美,雅间里到处都是银制的烛台,上面燃烧着儿臂粗的蜡烛。
光是这个雅间里的陈设,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不过在场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所以也没有人露出异样的神情。
等众人就位之后,王盛命令伙计们端上了酒菜,这酒菜一上来,本来还意态从容的宾客们再也顾不得矜持,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案几上的酒菜,有的人鼻翼还在翕动着。
不为别的,这酒菜实在是太香了!
每个案几上都放着一小壶酒,几碟菜,那酒一股浓香扑鼻,让人仅仅是闻了这酒香,仿佛就有微醺之意了,而那几碟菜跟当世流行的菜肴也大有不同,它们油光发亮,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异香,让人食指大动。
看到众人的模样,王叡暗暗好笑,他一个手势,每个案几后面的侍女动作整齐划一的为宾客们的酒爵斟满了酒,王叡端起酒爵道:“请诸位胜饮!”
说完之后,他便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了,而所有的客人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也将自己的酒喝得涓滴不剩。
这杯酒喝下之后,席间众人表情各异,有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有的呆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有的则是喝得太急,被呛得咳嗽不止,狼狈不堪,有的不等身后的侍女倒酒,便性急的自己拿起酒壶,倒起酒来。
王叡笑道:“诸位觉得这武陵春酒如何?”
曹寅一直闭着眼睛在回味,听了王叡的话,他睁开眼睛道:“世间竟有如此佳酿?我曹寅枉活半世啊!”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都说这酒是他们平生仅见的佳酿。
这也不算是溢美之词,这样的酒确实是第一次问世。
曹泽就是那个性急得自己倒酒的人,这时他的第二杯酒都已经下肚了,他叫道:“好酒,多少钱一斛?我要多买几斛回去,以后一天喝不到这酒都不行啊!”
曹泽的举动虽然粗俗,可是也说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大家的眼神都看向了王叡旁边的酒楼掌柜王盛,期待着他的答案,谁不想多买一些这样的美酒回去呢?
王衡开口道:“曹兄觉得这种酒价值几何呢?”
曹泽虽然看王衡不爽,可是现在也顾不上跟他为难,他考虑起了王衡的问题,不过他不通经济之道,又不用亲自买东西,对钱根本就没有任何概念,哪知道这种酒值得多少钱?他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求助的看向了其他人。
在座的汉寿大族罗家的家主罗孚开口道:“长沙郡的名酒樗酒一斛千钱,此酒大大好过樗酒,其价当在一斛三千钱。”
汉寿大族何家的家主何兰与罗孚素来不睦,此时听得罗孚之言,马上出言讥道:“罗兄眼界也太浅了吧?或者是舍不得花钱?樗酒虽然号称长沙名酒,可是与此酒相比,却淡如白水,樗酒尚能一斛千钱,此酒卖到一斛八千钱又有何不可?”
罗孚怒道:“你敢说我舍不得花钱?王掌柜,一斛万钱,给我来几斛!”
武陵名士程皓缓缓摇头道:“一斛万钱都不止,此酒诚为程某平生仅见之佳酿,程某游学天下,遍尝各地美酒,曾以为此生足矣,谁知今日尝了此酒,才顿觉如曹太守所言,程某也是枉活半世啊!此酒酒好,名亦好,武陵春,武陵春,果然一饮此酒,便想起了武陵春天和煦的春风,令人沉醉!”
程皓摇头晃脑的,端起侍女给他满上的酒樽喝了一口酒道:“酒名与酒相得益彰,更为此酒增色,一斛两万钱,程某也愿意买上几斛。”
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片刻就将武陵春酒推上了一斛两万钱的高位,这些人都是武陵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说的话都是有权威的,这意味着以后武陵春酒再也不会低于这个价钱了,要不然这些人就没有面子了。
王衡在一边听得暗暗咋舌,他可是知道一万钱的购买力的,在荆州,一万钱还是能买不少东西的,省着点用,一户人家一年的花费都足够了,他本来对武陵春的心理价位就是一斛万钱,没想到片刻之间,这个价钱就翻了倍,他不由得感叹这些名士、土豪们还真是有钱啊!不过他也是暗爽,看来很快他就要财源滚滚了!
就在这个时候,曹寅摇头道:“还是低了,一斛五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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