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三更,王衡依然准时来到了黄家,今天他对站桩的精髓体会得比第一天更深,在一个时辰的站桩结束之后,他的表现比昨天好得多了,他现在也发现了,这种站桩其实是一种对身体潜能的激发,让他可以更好的完成后面的训练,所以在完成站桩之后,他再练挥刀和拉弓的动作也比昨天完成得要轻松一些,当然,也就仅止于一些而已,在全部完成之后,他依然是大汗淋漓,疲累欲死。黄忠照例在王衡每项训练完成之后用一种药酒替他按摩,他的手蕴含着热气,让药酒的药力能够深入王衡的肌体,帮他活血化瘀,使他能够快速的恢复,不然的话,王衡也不可能每天都完成这么大的训练量。
让黄忠非常欣慰的是,这么大的训练量,而且又是枯燥无味的同一个动作,王衡也从来不喊一声苦,一声累,而且在王衡练习挥刀和拉弓的时候,黄忠也都闭着眼睛在站桩,可是这样的“好机会”,王衡也决不偷奸耍滑,在数量和质量上打折扣,他总是规规矩矩的按照黄忠的标准,去完成每一下挥刀,每一次拉弓,这样的毅力和心性让黄忠都不得不暗暗赞叹。
其实在累得实在要撑不住了的时候,王衡也不是没有想过偷懒,可是这样的念头总是马上被他赶出了脑海,经历过高考的他分外清楚,成功没有幸致,没有捷径,黄忠的规定自有其深意,只有老老实实的挥出每一刀,拉开每一弓,才会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
这样的坚持很快收到了回报,第三天,王衡在站桩接近一个时辰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气感,虽然只是细如发丝的一点,在气感出现的那一瞬间,王衡也感觉到自己的五感都比平时有了倍数的增强,他能听到数丈之外落叶落地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身边空气的流动,他能感受到脚下每一粒沙砾大小上的细微差异,就算没有睁开眼睛,他似乎都看到了师父黄忠正开心的看着他,虽然这些感觉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可是王衡已经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已经推开了一扇大门,一扇进窥上乘武学的大门,也许大门后面的道路还很漫长,可是有了道路就有了希望。
王衡的激动心情只是持续了片刻,他便收拾起了心情,继续进入了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任那丝细若游丝的真气在自己的经脉中游走,以虽慢却稳定的速度增长着。
王衡不知道的是,黄忠的心情比他还要激动,第三天就出现了气感,这在黄家武学的历史上也是能够排进前三的天才,其实凡是能够在十天之内出现气感的人,最终的成就都非常高,成为了当时的大高手,而能在五天之内出现气感的人,都成为了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
黄忠心中暗想,也许自己的门下将会出现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呢。
一个时辰转瞬而逝,黄忠唤醒王衡,他板着脸对王衡道:“叔平,你的身上今天出现了气感,不过你切勿自满,不要以为这有多么了不起,黄家的历史上这样的天才为数不少,可若是自满了,不继续苦练的话,天才也会殒落。你今天的挥刀数和开弓数各加一百。”
王衡闻言并无任何抵触之意,从站桩中醒来之后,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发现在出现气感之后,自己的身体状况比前两天好了许多,那丝真气一直在自己的身体里游动,虽然弱小,却非常强韧,不停的冲开自己经脉内的瘀塞之处,并且在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和肉体,这让他能坚持更长时间,所以他很理解为什么黄忠会让他加大训练量,因为他现在的承受能力更强了。
王衡休息片刻,向黄忠行了一礼,二话不说,便拿起大刀开始训练起来,丝毫不打折扣的挥了一千一百刀,这让黄忠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
当然,越是这样,黄忠对王衡的要求就越是不能放松,因为他在王衡身上寄予的期望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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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正旦到来了,这一天黄忠允许王衡休息一天,不过王衡还是自己三更就起来,在自家的院子里把训练课程如数照做了一遍,然后沐浴更衣之后,才跟家人一起欢度佳节。
王叡身为州刺史,一大清早就到州衙跟自己的属吏们一起,先祭祀过了天地,然后与州中的一些百姓代表见面,并且同饮了椒酒、柏酒、桃汤等正旦常饮的饮品,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与民同乐之后,王叡便回到了家中,与家人同乐了。
今天一起过正旦的除了王叡一家人之外,还有一些跟随王叡前来荆州的王氏族人,大约十几人,王垚也在其中。
王叡带领所有人在家中的祠堂里祭过祖,一大家子人便一起吃起正旦宴来。
今年的正旦宴酒菜格外丰富,除了这时代常见的一些炙、脯、羹、酢之类的菜肴,还有王衡捣鼓出来的炒菜以及火锅,配上酒精浓度不一的武陵春酒,整个宴席上其乐融融,很有一番佳节气息。堂中放置着数个火盆,盆中的木炭熊熊燃烧,驱去了冬日的湿寒之意。
席间有王衡的母亲郑宁,还有他的两个姐姐王蔷和王婧,一共三位女眷,其他的王氏族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都是在王叡出任荆州刺史之后,跟着他一起到荆州来襄助的,当然,也好为他们自己求个前程。
王蔷今年十六岁,王婧今年十五岁,都生得身材修长,眉目清秀,在母亲郑宁的教导下,她们都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平时她们绝对是不会沾酒的,不过今天是正旦,她们便也一人饮了一些酒精度数最低的武陵春酒,在堂中的火光的映照之下,她们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看着自己的三个佳儿女,王叡和郑宁都是笑吟吟的,来到荆州之后,三个儿女都是格外懂事,尤其是王衡,以前就很聪颖,现在更是像突然开窍了一般,给了王叡很大的帮助,让王叡在荆州很是顺风顺水,这给了王叡夫妇俩很大的惊喜。
酒过三巡之后,郑宁微笑着对王衡道:“三郎,你说正旦过后有办法让你康成舅父到荆州来的,如今已是正旦,可否对我们说一下你的办法?”
这些时日,郑宁倒是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她跟这个大她许多的从兄感情甚好,她从小学文习字都是郑玄指点的,所以现在听说郑玄的家境如此窘迫,她心中十分不安,今天已到正旦,她自然按捺不住,询问起王衡来,反正在座的都是亲近的人,倒也无妨。
王衡笑嘻嘻的道:“阿母稍等片刻,孩儿去去就来。”
说完,王衡便起身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很快便拿来了一个包袱,他将包袱打开,将里面的几样东西拿到了父母亲的案几上道:“阿父,阿母请看!”
郑宁一眼看见了一叠纸,她拿起这叠纸,顿感惊异不已。
纸这种东西因为质量问题和价格问题,在当时用的人并不多,不过郑宁还是认识纸的,她曾经也用过,不过就算她买最好的纸,也不好用,主要是洇墨洇得厉害,写出来的字根本看不清楚,所以她就放弃了使用纸。
可是今天的这叠纸,郑宁拿到手上的感觉就跟她以前用过的纸大有不同,这种纸光滑很多,根本看不见有明显的纤维痕迹,硬度也比较好,很显然质量比现有的纸要好得太多了。
郑宁抬头问王衡道:“三郎,此纸也是你所制?”
王衡点了点头。
王叡则是拿起了一本书,当然,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书,他看过的书都是一卷卷的竹简,而这本书则是印刷的线装书。王叡看了一眼封面,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原来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两个隶书大字--春秋。
王叡带着一种急切,翻开了书页,翻看了几页之后,他的神情转为了惊喜,他抬头对王衡道:“这是我们家藏的邹氏《春秋》?”
王衡道:“正是。”
王叡又问道:“这是用毛笔抄出来的?那这功夫可就费大了,这里面的字一个个端端正正,字体个个都是一模一样,连个错字都没有,这部书不得抄一个月?”
郑宁听得好奇,又拿起一部书,这是一本易经,是王家珍藏的梁邱《易》,这部书的用纸正是跟她最开始拿起的那叠纸的纸质一样,纸质洁白光滑,一点也不洇墨,上面的字每个大概两三分大小,都是端正的隶书写成,让人看得非常清晰,更出奇的是,就像王叡所说,每个字都是一般大小,绝无错字,这让郑宁不由得啧啧称奇。
王衡笑道:“这书可不是抄出来的,是印出来的。”
王叡奇道:“印?”
王衡于是将印刷的原理粗略的向父亲说了一下,王叡听了之后叹道:“叔平,你之前制酒,虽获利甚巨,可是这次创出这印刷之术,才是真正的功在千秋啊!就凭此术,你便可以青史留名了!本朝文教将大兴矣!”
说完之后,王叡又翻看了一下其它的几本书,然后将这几本书递给了席间的其他人,让他们传阅。
王蔷、王婧、王垚和其他几人早已听见王衡和王叡、郑宁的对话,又看见了那些洁白的纸和书,早已是心痒难搔,只不过他们顾忌着礼节,谁都不敢出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时候,王叡将书递给了他们,他们连忙接过书翻阅起来。
良久之后,王蔷、王婧看向了王衡,她们的眼神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王垚赞叹道:“叔平创此印刷之术,功绩可比圣人也!”
其他几人也是出言附和。
众人对王衡的评价一点也不夸张,这个年代,书籍是多么宝贵,他们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个时代的书籍都是抄在一根根竹简上面,然后用牛皮绳将竹简串起来,且不说抄写有多么困难,就说这书简的笨重就让人不胜其烦,哪怕是一部五千字的《道德经》,也许都需要抄写数十斤重的竹简,堆在地上都是一大堆。
为了尽量减少竹简的数量,古人行文都要尽量精简,字用得越少越好,这也就产生了区别于白话文的文言文,用尽量少的字表示尽量丰富的信息,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也产生了一些问题,比如会因为用字太省,加上断句不准确,会产生一些歧义,导致了无休无止的争论,浪费了很多精力,今文派与古文派的分歧就是这样产生的。而且无论怎么节省,一部书使用的竹简也是太多了。
古代形容一个人学问大,说他“学富五车”,现代人看到了,也许会觉得很夸张,五车书,那得有多少?可是实际上五车书在古代也许就只有十几部书,最多也就是几十上百部,在现代来说真算不得多。
还有个形容书多的成语--汗牛充栋,说书多得能把拖车的牛累得大汗淋漓,能够把一间房子填满,可是这汗牛充栋的书也许也就是十几部书罢了。
正因为这个时代的书如此难得,所以能够读书的人少之又少,而也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在家中藏上几十几百部书,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人才都出在世家的原因了。
而有了王衡的印刷术,显而易见,这书籍很快就可以普及开来,试想,一部书本来需要抄写几十上百斤的竹简,可是现在只需要这么薄薄的一本书了,这有多么方便?而这书的价格再高,想来也不会比一大堆竹简更高吧?因此,看得起书,上得起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是怎样的一副盛况?
子曰:有教无类。这是圣人的最高理想,让所有的人都能受到教育,可是由于种种客观条件的限制,尤其是书籍的难以普及,这个理想显得遥不可及,圣人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是现在王衡的发明,让圣人的理想终于有机会实现了,这是多么伟大的功绩?说他比肩圣人有何不可?
对大家的赞叹,王衡连连逊称不敢。
王叡仔细翻看着那本邹氏春秋,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指着书页好奇的问道:“此为何物?”
王衡上前一看,王叡指着的原来是标点符号,他向王叡解释了标点符号的用途,然后说道:“以后写文章便可用到这些标点,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断句,以免后人曲解作者的本意!”
王叡仔细想了想这样做的好处,不由得又是拍案称绝,对于一些只知道寻章摘句的腐儒所为,王叡也是很不以为然的,为一句话如何断句,往往会出现数个版本,一群人会为此争论数十年,多少大好的时光都白白浪费了,而有了这种标点符号,以后将再也不会产生关于断句的争论了。
郑宁喜道:“有了这印刷术,康成大兄肯定愿意来荆州了!”
王衡道:“我还给康成舅父写了一封信,在信里说,我愿意帮他在荆州修建一所书院,让他在荆州教授学生,此外,还可在荆州主持印书之事,将郑王两家的藏书都付印成册。”
王叡点头道:“此乃康成大兄一生所愿也,他必定愿意前来荆州。”
王衡又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王叡道:“阿父,还有这些东西,康成舅父看到了一定会更加高兴的。”
王叡接过来一看,他的眼神立刻又是凝重了起来,原来纸上抄写着几道算学题,包括几道多元高次方程,还有圆周率的计算等等,题的后面并无答案和解法,这几道算学题以目前的数学水平,是很难得出解法,计算出答案的。
与后世不同,那个年头但凡是学经学的人,对算学必定也有很深的兴趣和研究,郑玄如是,王叡亦如是,所以他一看到这几道算学题,不由自主的便被深深吸引,只可惜现在正在吃饭,他手边并无算筹,所以他嘴中念念有词,手指屈伸不已,竟是已经开始了口算。
王衡看得好笑,不过王叡这副模样,也让他对这几道算学题的诱惑力有了更强的信心,他就不相信,这么多东西还不能把郑玄请到荆州来!
王衡低声提醒王叡现在不是做算学题的时候,王叡这才惊醒过来,他问王衡道:“这几题你可有解法?”
王衡点头道:“有!”
王叡怅然若失,他对算学研究日久,自然看得出这几道算学题的难度,虽然只是一瞥,他也明白,凭他的水平是万万解不出这几题的,他低叹道:“世间果有生而知之者乎?”
王衡问道:“阿父,凭借这几样东西,能让康成舅父来荆州吗?”
王叡虽有感慨,可是毕竟王衡是他的儿子,他马上便收拾起了情怀,微笑着对王垚道:“德高,再过两****就可以带着这些东西起程了,康成先生必定会随你前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