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兰插话,欧阳明灿微微一愣,但还是回答了:“我们大哥叫做欧阳明辉。我们家里叔伯四兄弟,名字分别是大哥欧阳明辉、二哥欧阳明煌、四弟欧阳明澜,再加上我,欧阳明灿,是按着辉煌灿烂排的。只是,到了四弟那里,总不能叫明烂吧?于是,就取了一个同音字,澜。”
其实,听在小兰耳中,只有第一句“我们大哥叫做欧阳明辉”而已,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欧阳明辉……欧阳明辉……
“大哥哥……”小兰喃喃自语着,一双美眸,不禁迷离起来。她身边的欧阳明灿和欧阳华音,都不禁愣了愣,兄妹俩对视一眼,四道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小兰身上。
过了一会儿,小兰回过神,掏出钱包,翻了翻,将里面的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还有几张各式各样的卡片,都扔在一片,却珍而重之地,从钱包最里层,取出了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欧阳明灿,轻声说:“明灿哥哥,你……你看看,这……是他么?”
欧阳明灿疑惑地接过照片,只见,照片上,最显眼的,是一个可爱的,但实在瘦得可怜的小姑娘,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眉眼间可以认出,应该就是小兰,而在她身后,则是一对男女。
女的很漂亮,但一双眸子,却是极为浅淡的色泽,目光也没有焦点。但,她却笑得很温婉,虽然身上是破旧的衣裳,却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而他身边,挽着她的男子,也是笑得一脸灿烂,但他却显得比这女子落魄多了。
瘦削的脸庞上,有着青青的胡茬,笑着的唇角,弯弯的眼角,还有额头上,都有着浅浅的纹路。一张脸上,不说满是沧桑,但也有着磨难的痕迹。
但,那眉眼,那脸型,却和欧阳明灿,有六七分相似!
“这……这……这绝对是大哥!”欧阳明灿震惊地望着小兰。
小兰淡淡地看了一眼欧阳明灿,轻声说:“这是大哥哥大姐姐结婚时候拍的,只拍了这么一张。当时我们没钱,不能去什么婚纱影楼,只能在一家小照相馆,拍这么一张照片。当时,大哥哥说,光拍结婚照不划算,带上我一起,就当全家福了。所以,这张照片上面,还有个我。”
说着,小兰抽了抽鼻子,轻声说:“像一家三口么?”
欧阳明灿和欧阳华音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两人都看出一抹震惊!出身豪门的他们,哪里想得到,居然还有人,结婚时候都没钱去婚纱影楼,就是在路边小照相馆拍结婚照,而且,还只此一张!这……这得是穷到什么地步了啊!
可是,小兰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震惊:“其实,这还算比较好的。早些年,别说结婚照了,就是每天吃饭,我们都不敢保证能一天三顿顿顿有吃的。后来,还是我偷偷跑到潘家园,把我郑奶奶送我的东西给卖了,卖了两千块钱,才好了很多。”
说着,小兰苦笑:“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玉镯,不要说两千块这么便宜,就是二十万,都算便宜的。哎,还好,后来郑奶奶找到那个镯子,只花了五万块钱,就收回来了,损失还不算太大。”
听着这话,欧阳明灿和欧阳华音两人,都不禁默然。没想到,他们大哥,居然混到这么凄惨的地步。这还不算,就算混成了这种样子,他似乎也没想过回家……要不然,最起码,他应该曾和小兰说过他的家世,但……
忽然,欧阳明灿皱了皱眉,问:“你卖玉镯,是在潘家园?”
小兰点点头。
欧阳明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么说,你们就在北京?”
小兰再次点点头:“是的,当时我们就在北京。”
欧阳明灿忽然激动了起来:“那……他……他们呢?”
说着,欧阳明灿仔细地看了看照片上,那个美丽的女子。似乎她的气质还是很不错的,应该出身也不错,只是落难了。不过看她眼睛,要么是有外国血统,要么……是眼睛有问题。
小兰轻声说:“零八年,汶川地震之前不到一星期,北京一家医院发生过一次恐怖袭击事件,死了十一个人,你知道么?”
欧阳明灿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了:“知道。”
小兰的声音,低沉了很多,隐隐地,还带着颤抖:“大哥哥他就在……就在那十一个人里面……”
顿时,欧阳明灿的眼睛红了。他记得,当时他还在北京军区,还只是个红肩章的小兵。那次恐怖袭击事件,他随带队去了现场。不过,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局面已经被特警控制住了。因此,他们也没多待,直接离开了。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那十一具尸体之中,居然有自己大哥!
“那……大嫂呢……”他的声音,顿时黯哑了很多。
小兰抿抿唇,声音颤得更是厉害:“你看照片下角,那片污渍是什么,能看得出来么?”
欧阳明灿一愣,仔细一看,那一片污渍……身为军人的他,不十分擅长刑事鉴定。但,这点东西,他还是能看得出的!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那是血,估计是人血。只是,他听到小兰说起那次恐怖袭击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大哥的血……
“她……”他的声音,顿时干涩了许多。只说了一个字,他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事发第二天,她就发了高烧,下不了床。可是,我们家也没多少钱了,为了吃饭,为了给大姐姐看病,我就只好让她自己待在家里,我背着大哥哥的吉他出去唱歌……”一滴晶莹的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紧接着,还有更多,“可是,晚上,我回到家里,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满地的血,血泊中,大姐姐的脸上带着微笑,躺在那里,身子都硬了……她的手腕上,割开了一个有十多厘米长,很深很深的伤口……我都不知道,她究竟从哪儿弄了一片白铁片,趁着我不注意,把铁片边缘磨得锋利无比……她一个盲人,居然瞒过我的眼睛,我……”
说到这里,小兰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好了,小兰,不要自责,当时……当时你也没多大啊!”将小兰搂住,同样满眼泪花的欧阳华音轻声说,“你八五年生的,到零八年,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罢了。算年龄,也不过是刚刚小学毕业的年纪,真还是个孩子呢……”
小兰抿抿唇,从钱包里再次摸出一块白铁片,轻声说:“就是这块白铁片,当时,我偷偷藏起来了。后来,我带着它,想要找个地方,就用这个,上路去找我的大哥哥大姐姐……不过,我在一个小公园里,碰到了两个大男孩,他们给我唱歌,让我心情好了很多呢。我挺感激他们,不想在他们面前死,就趁机跑了。”
“可是后来,当我再次选了一个地方的时候,却发现我把这片白铁片给弄丢了。我特地回去找过,找了很多地方。但,当时我的神智有些恍惚,也记不清之前我都走过哪些地方了,怎么都没办法找到。后来,我遇到了两个农民工,不知怎么的,他们好像看出我想法了,留下了我,劝了我好久,终于打消了我的想法。于是,我跟着他们,在整个北京换了好多建筑工地,我在里面负责给他们的厨房帮忙。其实,我也干不了多少活儿,就是个名目,只是他们想给我一个安身之所而已。”
“至于这个白铁片,是很多年后,我又遇到了那两个大男孩,其实,就是凯旋。他们认出了我,然后,把这个还给我了。当时是他们捡到了这个,却一直保留了将近十年。”
“至于那两个农民工,就是现在的旭日阳刚了。”
听完了小兰的话,欧阳华音暗自叹息,欧阳明灿也唏嘘不已。不过三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也没有惊醒王明。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欧阳明灿轻声说:“小兰妹妹,你这些天有什么事情么?除了……陪伯父。”
小兰摇摇头:“我特地让段姐给我安排的,最近一个星期,我都没什么通告。只是过几天,我要去录音,那将是我的第十张专辑了,将会是一张经典回顾合集。”
欧阳明灿想了想,轻声说:“那,这张照片我能带走么?我要拿回家,给我大伯,还有爷爷看看。他们看过后,肯定会想要见见你,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到时候,和我一起去一趟我家,行么?”
欧阳华音赶忙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小兰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父亲,终于点了点头。
欧阳明灿松了口气,说:“那先谢谢你了。哎,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说着,他小心地贴身收好照片,站起身来,“我要走了,你多陪陪伯父吧。”
欧阳华音也说:“三哥,我改主意了,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欧阳明灿笑了笑,说:“好。”
小兰也站起身来:“我送你们。”
当三人都离开病房之后,忽然,王明的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滴,顺着他的鬓角,迅速坠到了枕头上,打湿了一小片枕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