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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爱情的开关 匪我思存 12912 2024-11-19 01:12

  小光不知道麦定洛跟周衍照说了些什么,总之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满腹心事似的。麦定洛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周衍照索性没有回家,就在酒店开了个房间睡觉。第二天大早起来,又亲自把麦定洛送到了机场。

  送走麦定洛,他的心情才好转似的,对小光说:“叫你把萧思致约出来呢?”

  “跟他说好了,下午他就过来。”

  “孙凌希在干什么?”

  “上班。昨天晚上跟二小姐出去吃饭了。”小光稍微顿了顿,说,“还有萧思致。”

  周衍照冷笑:“还真当是一家人了?”

  孙凌希上班也不过是在办公室里喝茶上网,这天下午周小萌没有课,约了她一起去看礼服。司机先去接了周小萌,又到图书馆来接孙凌希。一上车周小萌就递给孙凌希一包热呼呼的小吃:“学校外头买的,虽然不贵,但是可好吃了。”

  她们把天窗打开了吃东西,风吹得车里有点凉,孙凌希围着一条披肩,被风吹得飘飘拂拂,几乎要拂到那油乎乎的方便饭盒里。周小萌说:“我替你系上吧。”就腾出手来,帮她理到肩后打了个结。孙凌希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笑着说:“原来念书那会儿,就爱吃这些东西。”

  “我也是,念中学那会儿,特别喜欢吃学校外面一条小巷子里的肠粉。从小我妈就不许我在街头吃东西,可是每天放学的时候,看到同学吃,我就馋……偏偏家里每天都有司机来接我,连偷偷买份吃也不行。越是吃不上,就越是想吃……”

  孙凌希“噗”地一笑,说:“那就偷偷地托别人买呀!”

  周小萌笑了笑,那时候当然有人替她买。她数学不好,每晚请了家教补习,等家教老师走后,常常都已经十点左右了。周家虽然是捞偏门的,但周彬礼对儿子看得紧,十点是晚归的门禁,不回来是要挨打的。周衍照常常踩着门禁归家,有时候迟归,周彬礼就守在客厅里,周衍照哪肯吃那种眼前亏,一溜进院子就爬树上二楼,装作早就已经回家。周小萌的卧室窗外正好有一棵树,小时候周衍照曾经蹲在那树上吓唬过她。长大之后,却是常常她在写作业,听见树叶“哗啦啦”一阵轻响,一抬头就瞧见周衍照正从窗子里钻进来,一手勾着树,一手还拎着给她买的肠粉。

  “哥哥你又爬树!”她瞪着明亮的大眼睛,气呼呼的,把那还热腾腾的肠粉接过去,又连忙抓起自己的课本,“不要踩到我的作业!”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周衍照常常在她脸上捏一记,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整理整理衣服,狡黠地笑着,“我先下去跟爸爸打个招呼,免得他以为我还没有回来。”

  周小萌十六岁的时候,最迷恋的明星从香港过来开演唱会。全班女生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演唱会,所有人都提前凑钱买门票,可是周小萌知道,自己是出不了家门的,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直到有天周衍照照例从窗子里钻进来,看到她愁眉苦脸,连肠粉都不接了,问她:“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说了你也帮不了我。”十六岁的周小萌正好是特别执拗的青春期,满腔心事都不知从何说起,恹恹地重新趴在桌子上。

  “哟!”周衍照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米八了,现在坐在她的桌子上,长腿都没地儿搁。嘴里叼着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却没有点燃,仿佛好玩似的,揉着她清汤挂面似的头发:“你说都不说给我听,怎么知道我也帮不了你?”

  “我要去看演唱会!”

  “没钱买票了吧?”周衍照从兜里掏出钱包,“来!哥哥赞助你,五百够不够?”

  “我有钱。”周小萌很怨念,“妈妈说演唱会那种地方乱糟糟的,不许我去!可是全班女生都说要去的!”

  “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周衍照把钱包塞回兜里,问她,“几时演唱会?”

  “就是后天晚上,后天爸妈都在家,我溜都溜不出去……”

  “放心吧,哥哥帮你搞定!”

  “瞎吹牛!”

  “哼,你看我什么时候吹过牛?”周衍照漫不经心跨下桌子,说,“到了那天晚上,你只说不舒服,早点睡就行了。”

  周小萌生平第一次从家里溜出去,就是在周衍照的帮助下进行的一场大历险。到了那天晚上,周衍照溜到她房间,悄悄敲了下门,她把他放进去,他看看她穿的裙子就皱眉头:“你就穿这个去呀?”

  “为什么不行?”

  “换牛仔裤去!”周衍照催促,“快点!”

  等她换了牛仔裤出来,周衍照先从窗子里爬到树上,然后朝她伸出手:“过来,我抓着你!”

  周小萌真有几分怕,因为虽然是二楼,但也挺高的,从窗台到树上,起码有一臂宽的距离。可是周衍照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拽了:“别怕!快点!”

  周小萌战战兢兢心一横就往前一扑,结果她额头撞在了周衍照的下巴上,脚下一滑,差点跌到树下去了。幸好被周衍照及时抓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提,这才搂住她让她站稳。他倒吸了口气,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我又没……”她刚说了三个字就被他捂住嘴,隔壁主卧里突然亮起了灯,大约听到树叶摇动,叶思容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看了看。幸好房间里灯火通明,外面黑沉沉的,他们藏在枝叶间,叶思容连望了几眼,似乎也没看到什么。但正因为房间里明亮,所以连叶思容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周小萌吓得连气都不敢喘,手心里全是汗,两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幸好叶思容终于关上窗子,重新阖上窗帘。周小萌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耳朵正好贴在周衍照的胸口,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心也怦怦的跳得又快又急。

  她打算嘲笑周衍照几句,没想到一抬头,正好周衍照想要低头跟她说话,他的唇恰好触到她的额头上,柔软的触感吓了周小萌一跳,身子一歪差点又掉下去。幸好周衍照胳膊一紧,把她给圈住了,说:“你别乱动!”

  周小萌有点不好意思,周彬礼小时候对她好,常常把她抱在膝盖上。可是七八岁的时候,周彬礼就当她是大姑娘,不怎么搂搂抱抱了,大约也是避嫌,毕竟只是她的继父。周衍照是哥哥,有时候捏捏她的脸什么的,她也没往歪处想过,只是被周衍照这么搂着,还是长大之后,第一次跟男人距离如此亲密,当然这个男人是哥哥,她觉得自己有点脸红得不应该。

  周衍照仿佛也觉得了,说:“你把这个树枝抱好,我先下去两步,你跟着我往下爬。”

  “好。”

  “那我放手了?”

  “好。”

  爬下树后就简单了,周衍照轻车熟路,掏出后门钥匙开了后门,就跟她溜出了院子。周衍照一直把她送到体育馆外头,找到约定的地方,全班女生都在那里集合,个个兴奋得像是小鸟出笼,叽叽喳喳。她快活地找到了同学们,顿时把刚刚爬树的那点小惊险忘得一干二净。

  周衍照没跟她去听演唱会,说:“幼稚!”他约了人喝茶谈事,等到演唱会散场的时候,才来接她。那时候周衍照刚换了第三辆哈雷机车,载着她穿过夜色正好的城市,大街小巷,飞快地被甩在身后。凌厉的风把头盔下她的刘海都吹乱了,扎进眼睛里,他速度太快,丝毫不理会红绿灯和交通规则,转弯的时候车身几乎贴到地上。周小萌吓得紧紧搂着他的腰,经过熟悉的巷口,有人吹口哨拍巴掌,还有人叫“十哥”,显然都是熟人。没一会儿就有好几辆机车跟上来,紧紧追逐着他们。周小萌起初没注意,后来车越来越多,她才发现,竟然有数十辆机车从大街小巷汇集出来,紧紧追在他们后头。

  “哥哥!”她想提醒周衍照,可是速度太快,不论她怎么叫,声音都被风夺走了。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小光,只有他的车在最后超过了他们,并且将优势保持到了最后。他们飙车的目的地是还没有贯通的一段高架,所有的车都刹在了刷着反光涂料的水泥墩前,周衍照一偏腿撑住车身,摘下头盔,说:“行啊,小光,你又赢了!”

  “光哥都赢第三回了!”

  “来来!一个吻!”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周衍照回过身来,说:“今天不行,今天是我妹妹。”

  “瞎说!你别是新泡上的马子,舍不得吧?”

  “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就是!愿赌服输!十哥,您可不是这么掉价的人!”

  周小萌压根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随手就把头盔摘下来了。这群人一看到她的脸,起哄得更厉害了,还有人吹口哨:“怪不得十哥舍不得,果然是又粉又嫩!”

  周衍照脸色一沉,还没有说话,小光已经说了:“别瞎闹了,这真是十哥的妹妹,我去他家的时候见过。”

  “我妹妹,小萌。”周衍照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大家看到她,可要有当哥哥的样子!”

  “光哥你可别轻饶他,赢一场一个法式深吻,不能因为是妹妹就算了!”

  “就是就是!”

  周衍照也不恼,笑吟吟地问小光:“今儿真是对不住你,我真没想飙车的,因为妹妹在车上。不过既然这样,还是按规矩来,要不,我跟你法式深吻一下?”说着就下车,作势真的要去吻小光。小光板着脸一边闪避,一边说:“记账!记账!下次叫你车上的妞吻我就行了!”大家起哄一笑,周小萌也绷不住笑了。

  末了还是周衍照觉得有所亏欠似的,所以发话请所有人吃宵夜。周小萌从来没有这么晚了还坐着机车在南阅街头飞驰,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南阅市的晚上,跟白天完全不一样。白天的繁华热闹到了晚上,沉淀成了另一种风景。那些寻常街巷,在路灯下也显得格外有风情似的。

  他们这么多机车呼啸而过,在空旷的街头好像一群飞速穿梭的鱼,又好似万箭齐发。但这箭却是会拐弯的,顺着那些老街骑楼,七拐八弯,到了江边的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们把车停在树下,就寻着相熟的店家去了。

  每部机车上的少年都带了女伴,个个都比周小萌大不了两岁,但是个个都像成年人似的,把周小萌当成小孩儿。刚在店里坐下来,就满场发烟,香烟扔来扔去,周衍照却随手把她面前的杯子拿走:“小孩子喝果汁好了。”

  “我来。”旁边有女人伸出一双涂着艳丽蔻丹的手,往那只杯子里倒了一杯菠萝汁,然后递给周小萌,“十妹,这个给你。”

  “瞎叫什么!”周衍照似乎又气又好笑,“我排行第十,她又不排行第十。”

  “十哥的妹妹,不就简称十妹了。”那女人满不在乎,拔下嘴上的烟,掸了掸烟灰,随手递给自己身边的男人,斜睨着打量周小萌,“哎,十哥,你别说,你这妹妹长得真漂亮,幸好跟你一点儿也不像,像你就完蛋了!”

  “我操!”她身边的男人爆笑起来,“十哥,她这是挖苦你长得不好看!”

  “男人

  要长得好看干什么?”周衍照随手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还有,我妹妹在这儿,别张口闭口不干不净的,有点忌讳好不好?”

  “哎,没劲,连说话都怕带坏你妹妹。她要知道你在外头干的那些坏事,怕不要吓哭了!”

  “我干什么坏事了?”周衍照笑得格外洒脱,“少在这里胡说,真要吓着我妹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周小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周衍照,在她心里,哥哥就是哥哥而已,虽然调皮,但在家的时候,碍着周彬礼的管束所以装腔作势,多少也不会太出格。今天晚上的周衍照完全不一样,他飞扬跋扈,却又洒脱自如,跟在家里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他身上,有一种异样的神采,这群少年都好似刺儿头,隐隐透出一种野性和暴力的倾向,却又都倾慕他,服从他。他好似狼群中最有威望的那一只,每次总是不紧不慢就能占据上风,从最远的悬崖上俯瞰整个草原。

  周衍照坐的样子也跟在家里不一样,家里毕竟有叶思容,周彬礼是不怎么管孩子的,叶思容却成天跟在两个孩子后头谆谆叮嘱。周衍照对叶思容还是挺尊重也挺客气的,他毕竟幼年丧母,叶思容对他也确实用心,从小就教他坐有坐相,他在家的时候也都坐得规规矩矩,腰杆挺直,双膝并拢,一派乖儿子模样。至于在夜市摊子上,当然放松许多,一只手搭在周小萌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捏着香烟,而腿跷在桌子底下的横柱上,好像全身都没有骨头似的,懒洋洋的,就像叶思容拣回来的那只流浪狗——周小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偷笑,再看周衍照,腿伸得老长,可不像那只狗欠身打哈欠的时候。她自顾自在那里笑着,冷不防脸蛋被人捏了一把,正是周衍照:“傻笑什么?”

  “没有,炒花蛤好吃。”她很机灵地回答。周衍照要是知道她把他想成狗,一定会捏痛她的耳朵。

  “少吃点这种辣东西,回头又该嚷嚷脸上长痘了。”

  周小萌两个月前长了几颗痘痘,成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躺在床上都恨得捶床。有天周衍照回来得晚了,从她窗子里爬进来,正好看到她趴在床上哭,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蹲在床边上耐着性子哄了她半晌,才问出来,原来是额头上长了好大两颗痘痘,周小萌觉得无颜见人了。

  “长痘谁没长过啊!”周衍照放心了,狠狠戳了她一指头,“瞎想什么,过两天不就消了!”

  “又不是你长痘!”周小萌正是别扭的少女期,红着眼眶直吸气,“你懂什么!”

  “谁说我没长过。”周衍照牺牲自己,开始哄叛逆期少女,“到现在还长呢,不信你看!”

  “哪儿?”

  周衍照把耳朵拨开:“耳朵后面,你看!”

  周小萌看了看,果然有个小疙瘩,顿时又觉得更愁人了:“你到现在都还长啊?那我即使长到像你这么老了,还会长痘……呜呜呜……”她刚哭了两声,周衍照就伸出手胳肢她:“什么叫像我这么老了!”他们小时候常常闹着玩,因为周衍照知道她最怕痒,一呵气手还没有伸到她腋窝下,她自己反倒先笑得瘫了,最能逗得她破涕为笑。所以他手还没等碰到她胳膊,她果然就已经先笑得缩成一团:“哥哥我错了……好了……”周衍照挠了她几下,她越发全身都软了,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对不起啦……哥哥放过我吧……哥哥……求你啦……好了求你了……”

  她笑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说话也喘不上气来,只好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周衍照,示意告饶。她推着周衍照的手,弓着身子格格又笑了几声,却看见周衍照不知为何僵在那里,两只手攥紧了她身侧的床单,额头上连汗都有了。周小萌不由得奇怪:“怎么啦?”

  “没事,我想起件要紧事。”周衍照脸色很难看,“你先睡,我走了。”

  周小萌看他落荒而逃似的,开门就走了,心想,他肯定是又忘记周彬礼交代的要紧事了,不然怎么就慌成这样。

  对于十六岁的周小萌而言,能够溜出去看演唱会,是少女生涯最璀璨最快乐的极端。演唱会的兴奋加上飙车的刺激,现在坐在这里吃宵夜,周围全是鲜衣怒马的少年,这样的感觉太好了,就像是暗夜里突然绽满朵朵鲜花,让她觉得自己在另一个新奇的世界里。虽然被周衍照提醒会长痘痘,但她压根也没想起两个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晚上,只是朝周衍照扮了个鬼脸,把余下的花蛤吃光光。

  周衍照和其他人都是喝啤酒,成箱的啤酒搬上来,每人一瓶,瞬间见底,好像喝汽水似的。周小萌剥皮皮虾的时候把手给刺流血了,周衍照就不让她再吃了,说:“小孩子晚上吃太多东西不好。”

  “你才小孩子呢!”周小萌忿忿,“我都十六岁了!”

  “就是,别听你哥的。”旁边有人起哄,“他十六岁都换了几个女朋友了!”

  “小妹妹,你知道你哥现在的女朋友是谁吗?”

  “南阅江之花啊!”

  “回头叫你哥哥带给你瞧瞧!”

  七嘴八舌说得周衍照下不来台,纵然少年老成,但毕竟还年轻,周衍照的脸皮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厚到铜墙铁壁似的。于是跟他们敷衍了一阵,就说要送周小萌回家,因为她天天十点半就要睡觉的,今天晚上实在太晚了。

  一群人就这样散了,各自跨上机车,飞扬在夜风里,四散开去。周衍照骑着机车的时候,周小萌直打呵欠,搂着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背上,就那样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也实在是太困了。最后周衍照把她摇醒,他们已经进了院门,就在那棵大树底下了。

  周小萌揉了揉眼睛:“怎么就到这儿了?”

  “我把你背进来的。”周衍照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满是嘲讽,“睡得像猪一样!把你扔沟里你都不知道。你也不看看别的女孩子,谁像你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吃得这么胖,重死了!”

  周小萌觉得这话特别刺耳,她在嘴皮子上是绝不肯吃亏的,眼珠转了转,就笑眯眯:“哥哥背过很多女朋友喽?要不怎么知道别人都比我轻呢?”

  “别人当然都比你轻!”

  “猪八戒才背媳妇,你成天背女朋友,比猪八戒还猪八戒呢,好意思说我是猪!我就算是猪,你是猪的哥哥——大肥猪!”

  周衍照大约被这句话噎着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才不会背你呢!你要再说,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自己爬上去回房间睡觉去!”

  周小萌明知道他不会这样做,可是还是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哥哥……”

  周衍照无可奈何,蹲下来,说:“踩着我的背,我把你顶到树上去。”

  周小萌踩着他的背,双手抱紧了树干,周衍照慢慢站起来,她却站不稳了,周衍照将她双腿抱住,用力往上一送,她终于搂住了那根横出来的枝桠,连忙翻上去。周衍照将她送上第一个枝桠,自己也爬上去,而且比她爬得还高,伸手将她拉上第二个枝桠,再往上爬,就是窗台了。周小萌觉得爬树还挺好玩的,比刚才从窗子里爬出来的时候也胆大了许多,周衍照先翻进窗子里,再把她拉进去。两个人也不敢开灯,摸索着又怕撞到桌子旁的东西,正窸窸窣窣的时候,突然屋子里大放光明。他们从暗黑里进来,灯突然一亮,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周小萌下意识地掩住眼睛,周衍照本能地挡在她前面,周彬礼已经一巴掌扇上来:“作死的东西!你深更半夜把你妹妹带到哪儿去了?你阿姨都快急疯了!”

  周小萌也没想到会被大人发现,看着周衍照挨了好几下,周彬礼是真的怒了,连打带骂,踹了周衍照好几脚。周小萌吓愣住了,半晌才“哇”一声哭出声来,抱着周彬礼的胳膊直哀求:“爸爸!爸爸你别生气!”

  周彬礼自幼疼这个女儿,看她蹲在桌子上像只受惊的小鸟,吓得全身都在发抖,纵有满腔的怒火,也强自先按下去。他狠狠瞪了周衍照一眼,又安抚周小萌:“别哭别哭!爸爸不是骂你,来,慢慢下来,别跳,当心崴着脚,你哥哥真不是东西……你别跟他学,快去看看你妈,你妈都急病了……”

  原来叶思容心细,惦着女儿说不舒服早早就睡了,她担心女儿是受凉发烧,所以过了几个小时,估摸着女儿睡熟了,就想去看看。谁知道周小萌把房间反锁了,叶思容知道女儿大了,有时候不太愿意被大人当小孩子照顾,又怕打扰她睡觉,所以没有敲门,叫佣人找了钥匙来,只说悄悄进去看看。她也没有开灯,朦胧看床上睡着人,就悄悄过去摸了一摸,担心女儿发烧,又担心被子裹得太紧出汗。结果一摸被子底下,竟然是枕头,这才觉得不对,打开灯一看,被子裹着枕头做成人样,周小萌当然不知去向。

  叶思容急得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吓得家里佣人立刻给周彬礼打电话,他临时有应酬还没回来,听说女儿不见了,亦是又惊又怒,立刻赶回来,听佣人把事情一讲,再把房里这情形一看,就知道女儿不是被人掳走的,肯定是偷偷溜出去的。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夜里从家里溜出去?就算溜出房间,又是怎么出的院门?周彬礼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周小萌没想到妈妈竟然会急晕过去,又痛又悔,奔到妈妈的床前。周彬礼早就请了医生来,说是一时太着急才会这样,现在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吊着点滴。周小萌看到妈妈这样子,自然又哭了一场。叶思容面白如纸,却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惨淡地微笑:“回来就好……别吓妈妈了……妈妈可只有你一个……”

  周小萌伏在妈妈床边,又“嘤嘤”地哭了一阵,才被劝去洗澡睡觉。周小萌毕竟只有十六岁,这么一折腾差不多是半夜,被佣人哄去睡了,第二天才知道,周彬礼把周衍照打得特别厉害。这几年周彬礼都不怎么动手揍儿子了,这次却破了例,父子两个大吵一架,周衍照赌气半夜就跑掉了。

  周彬礼说:“谁也不许去找他!也不准给他钱!他还反了不成!”

  叶思容一连几天都病着,家里也没有人敢劝周彬礼,只有周小萌偷偷内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哥哥。她从家里偷了一大包零食,又把自己攒的零花钱都清出来,搁在信封里,然后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去。

  周小萌有周小萌的办法,虽然她不知道周衍照去了哪里,但肯定会有人知道。全校都知道她是周衍照的妹妹,她托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跟学校附近出没的几个混混打听,果然就传来消息说周衍照现在暂住在饼市街养伤。

  饼市街也是南阅市的一景,当初这里全部住的是卖饼的人家。南阅旧俗,无论过什么节日,或家里做生日、娶媳妇、生子、大大小小的红白喜事等等,都是要吃饼的。不仅要吃饼,还要送亲朋好友礼饼,所以旧时候南阅城有许多人家就以做饼为业,最兴旺的时候,这里一整条街都是饼店。前店后宅,黑压压的一片屋子,就叫了饼市街。后来旧俗渐废,这里处于闹市,却因为

  是老街区的缘故,巷道狭窄,里弄曲折,渐渐成了城中出名的藏污纳垢的场所。所以听说周衍照现在窝在饼市街,周小萌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周衍照好多朋友就是生在饼市街,在饼市街长大,就连周彬礼自己,也是出生在饼市街某个阁楼里,后来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下,才搬到背山面湖的别墅里去。

  周小萌就对那几个混混说:“我要去看看我哥哥。”

  那几个混混面露难色,为首的人说:“要让十哥知道,会骂我们的。”

  “那不是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就是!”

  几个人都说得斩钉截铁,他们都晓得前两年周衍照骑着机车闯进校园的事,可见周衍照把这个妹妹呵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再说上头还有周彬礼那样的人物,周彬礼跺一跺脚,整个南阅市的黑道是一定会震三震的。周彬礼已经发话了,谁也不许照顾周衍照,更不许给他钱。饼市街的少年们自然是阳奉阴违,一边儿敷衍着各自的家长,一边儿仍旧窝藏着周衍照。不过这几个混混有共识,周家父子的家事,怎么样也不该掺和进去,窝藏周衍照是义气,但娇滴滴的周家二小姐,那是绝不应该被自己带去饼市街。

  “我就是去看看我哥哥。”周小萌不高兴了,“我爸爸不会知道的。”

  “那也不行……”

  “别为难我们了。”

  “你放心吧,十哥好着呢,都是点皮外伤。大家不会少了他吃的喝的……”

  周小萌却觉得内疚,事情本来就由她而起,若不是因为帮她,周衍照怎么会被周彬礼打,如果不是因为挨打,他也不会顶撞周彬礼然后离家出走……周小萌决心一定要见一见周衍照。

  周小萌生平第一次逃学,就是因为周衍照。周家的司机每天晚上会来接她放学,她只有翘课才可能去看周衍照。所以她跟班主任请假,借口说肚子疼。女孩儿总有不方便的两天,班主任是中年妇女,也有女儿,听她这么一说,就批准了半天假。

  周小萌拎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饼市街。开到饼市街南的牌楼底下,司机就说:“小姑娘,只能到这儿了,里面太窄,车进不去。”

  周小萌付了钱,仰头看了看那尊古旧的牌楼,四面的建筑都是骑楼,使得狭窄的街巷显得更深邃了,纵然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仿佛有几分幽暗似的。白天的饼市街看上去,跟南阅市的其他老街没什么两样,只是仿佛更冷清一些,小发廊都还没有开门,零零星星开着的铺面,都是卖烟酒杂货的,还有卖槟榔的小摊,就摆在巷子的拐角,借那一点点阴凉,挡去秋日的太阳。

  周小萌站在巷口发了一会儿呆,这里纵横交错,是蛛网一样的小巷,怎么才能找到周衍照呢?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突然旁边蹿出一道黑影,劈手抓住她手里的书包。她下意识去夺,那人却意不在此,正好趁着她一伸手,就在她胸口摸了一把,旋即猥琐地笑起来。周小萌大怒,连耳朵都气红了,将包往怀中一夺,腿已经踢出去。

  自从初中被几个小流氓堵过一次之后,虽然周衍照替她出了气,但仍旧担心她受欺负,所以把她小时候学过一阵的跆拳道又逼着她重新练起来。每逢双休,就拖着她去跆拳道馆练习,有周衍照这个严师,她虽然不算高徒,但手底下已经很有两下子了。这一脚立刻把对方绊倒在地,周小萌又踢又踹:“臭流氓!臭流氓!”一边骂,一边委屈得都要哭了。

  那人没防到她身手竟然这样好,被绊倒之后又被踢中要害,疼得大叫。这时候巷子里闻声蹿出七八个少年,每个人手中都捏着弹簧刀,面容狰狞。周小萌纵然胆大,但看着这些人突然围上来,也吓傻了,往后退了一步,厉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有人把地上的人拉起来,那人躬着身子骂道:“哪里来的臭娘们,敢到饼市街来闹事?今天非把你教得认识爷不可!”

  周小萌慢慢往后缩,背靠着墙,周衍照教过她,这样可以避免腹背受敌,只需要应付正面而来的攻击就行了。可是她面对七八个持刀的人,到底还是害怕,所以挺直了背,说:“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他叫周衍照!”

  为首的少年愣了一下,周小萌见有效,又补了一句:“我爸爸是周彬礼!”

  周彬礼三个字,在整个南阅市可谓一尊金字招牌,黑白两道,都要给些面子。在饼市街来讲,那是比市长更加如雷贯耳的人物。所以她这么一说,当场的人都愣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既不敢信,又不敢不信。七八个少年执着刀,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饼市街窄得连出租车都进不来,但机车却是可以灵活进出的,这也是饼市街许多人的交通工具。骑机车的人从巷子深处驶出来,看到这边的情形,不由得放慢了车速。等看清楚是周小萌,那车就“嘎”一声刹住了,周小萌也看清楚了,骑车的正是小光。他没有带头盔,两只眼睛正炯炯地看着她,好似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周小萌?”

  周小萌一见到是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一看是见着熟人,终于“哇”一声哭出声来。小光一见她哭,连忙从车上下来,问:“怎么了?”

  “我要哥哥……”周小萌毕竟娇生惯养,她刚刚又怒又羞又怕,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周衍照,“我要哥哥……”

  小光没有妹妹,平常打交道的女孩,也都是跟男生一样,很少见到这样跟洋娃娃似的少女。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慌了:“你别急呀,你哥哥好好的,就住我家里。别哭了,我带你去!”

  周小萌抱着书包,坐在小光的机车上,一路哭一路哭,哭得小光连机车都骑得七拐八扭,平日再熟不过的路,都差点走错。好容易到了自己家楼下,把车一停,说:“就在楼上。”

  周小萌哭得鼻尖都红了,还没从车上下来,二楼阁楼的窗子已经被推开,正是周衍照。他依稀听到妹妹的哭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到底按捺不住,打开窗子只说看看,结果探头一看竟然真的是周小萌。他一急就问:“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就从楼上冲下来了。

  周小萌见到他才觉得满腹的委屈好似洪水一般直泄出来,哭着扑到他怀里:“流氓……摸我!”

  周衍照一听,气得青筋都突起来了,回头就狠狠给了小光一拳,打得小光一个趔趄,连嘴角都裂了。他想也没想还要打,周小萌已经拉住他,哽咽:“不是他,是……是……是刚才那群人……”

  小光舔了舔嘴角的伤,周衍照气得糊涂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声说:“没事吧?真对不住……”

  “没事。”小光满不在乎,说,“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刚才那帮人我看见了,就是雷林和几个混蛋。你先管你妹妹,我去找他们算账!”他一偏腿跨上机车就走了,周衍照心里乱糟糟的,扶着周小萌上楼,问:“伤着哪儿没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咳,你这不是添乱么……”

  周小萌被他扶上楼,这才看到他连鞋子都没穿就冲下楼,两只拖鞋就被甩在门口,倒觉得哥哥这话不算不中听,只是仍旧委屈:“我是来看你的……”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周衍照咬牙切齿,发誓要把那多嘴的人嘴上钉根铁签。

  周小萌一看他的脸色,又哭起来:“我好心好意来看你……”

  “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对。”周衍照看她哭得那样子,心里烦乱,连忙抓了一卷纸给她,“来,把脸擦擦,别哭了。你要来,应该叫我去接你……你怎么不打我电话?”

  周小萌觉得委屈极了:“你关机……”

  周衍照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把手机关掉了,因为半夜跑出去之后,周彬礼又打电话把他吼了一顿,他一生气就把手机关了。他耐着性子说:“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跑来,这里多乱……”

  一说到这�

  ��,周小萌就想起那只黑乎乎的手按在胸口,顿时一阵恶心反胃,放声大哭:“太脏了!太脏了!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好好,洗澡。”周衍照被她哭慌了神,答应了才想起来,这里连热水器都没有,实在是不方便洗澡。自己平时倒是无所谓,凉水一冲,可是妹妹可不能洗凉水澡,非冻出毛病来不可。他一思量就有了主意,刚要出门去,周小萌死活拽着他不肯撒手,他只好掏出手机打了一圈电话,让左邻右舍把自己家的开水都送过来,还让巷口的小店,送新盆新毛巾来。

  一时间送来了七八瓶开水,还有一大瓶没启封的沐浴露。周小萌这才放下书包,抽抽搭搭地洗澡去了。周衍照不放心,隔着门跟她说话:“那些人没欺负你吧?”

  “就这样还不叫欺负我?”周小萌又气又急,连连顿足,把卫生间薄薄的楼板跺得震响,“那个流氓摸我!”

  周衍照觉得放心了一点儿……她说“那个流氓摸我”……还好是一个人……还好是摸……但立刻心里的火气又蹿上来,半个人也不行!谁敢碰到周小萌的衣角,就应该剁手!

  周小萌洗了一个多小时,连皮都快搓掉了一层,最后才出来。周衍照一直没敢走,隔门听她渐渐地不哭了,却也不敢多问,怕她又哭,也怕自己忍不住冲出去杀人。

  周小萌把半瓶沐浴露都用完了,洗得皮肤都发红了,她肌肤雪白,揉搓之后颈中一道道的指痕,看得周衍照心惊肉跳。过了半晌才记起来,她进去的时候脖子里还没有这些道道,想必是她自己搓的。

  周小萌哭得够了,也哭得累了,她没有衣服换,穿的是周衍照的一件干净衬衣,长得像裙子似的,周衍照的沙滩裤穿在她身上,更像一层裙子,松松垮垮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周衍照看娇滴滴的妹妹变成这样子,心里一阵阵揪着疼。周小萌还在抽噎,像小孩子哭久了,缓不过气来。周衍照伸手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只觉得她像只小兔子,受尽了惊吓,简直让人心疼得不行。她连耳朵都搓红了,脖子里的指痕一直延伸下去,微松的领口露出泛红的肌肤,他看着有一颗水珠从她头发上滑下来,掉进她的脖子里,顺着那指痕慢慢滑下去了。周衍照觉得嗓子眼发干,忍不住喉结滑动,咽了口口水,周小萌却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似的又叫了声:“哥哥!”

  周衍照觉得自己疯了,周小萌也觉得周衍照疯了,突然她就被他猛然推到了墙上,后脑勺刚撞上墙壁,就被周衍照扶住了,然后他就几近凶猛地吻住了她的唇。周小萌吓傻了,周衍照身上有汗气烟味,男人特有的气息,带着侵袭的汹涌进她的鼻腔。她透不过气来,周衍照的舌头撬开了她的嘴,唇齿交缠,他的掌心像烙铁一样烫,紧紧扶着她的腰,越吻越紧,越吻越贪婪,全身紧绷,内心深处的渴求就像是一把火,烧得他难受极了,烧得他觉得自己像头野兽,心里的欲望叫嚣着只想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周小萌完全没有经验,接吻是只在电视上看过的镜头,哥哥从来不是这样子,这样子凶狠,这样子霸道,这样纯粹侵占,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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