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听得心惊肉跳。
“这两个人简直才是胆大包天!这么大的事情,也敢把功劳全揽到自己头上去,竟然一点都不分给全哥儿?”
她当然知道在下头这些地方,抢功劳之类的事层出不穷。但像这个蒋知府这样直接一把把所有东西都抢走了,还威逼利诱全哥儿不许吭声,迫使他打落牙往肚里咽的,这种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点。
洛欢抹抹眼角的泪。“如今,他们关了夫君,围了县衙,竟是打算直接对夫君用刑,屈打成招。我本来不打算逃走的,只是孩子们还小,我不忍心他们遭受连累,所以在事发之时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现在,还请姐姐你们代我们照料孩子几天。等夫君的事情完结以后,我们再来把他们给接回去。”
“你还要回去?”苏染眉头一皱。
洛欢坚定的点头。“夫君之所以会遭遇这件事,那是因为他来了这里。而他选择来这里做官都是因为我。他都已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了,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情意?只是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现在也只能回去陪着他一起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日了。”
“其实,遇到了这事,我们可以让你姐夫出面……”
苏染轻声说,不想洛欢立即把头摇了摇:“不用了。这点小事,还用不着姐夫出面。夫君好歹是朝廷命官,蒋知府还没那个资格治他,他要把夫君降职或是如何,这些都要上书给皇上,再由皇上做决定。到时候……”
她又冷笑两声。“他也没胆量弄死夫君,不然他也没好果子吃!”
话虽这么说,可是事关自己的弟弟,苏染还是不大安得下心。
全哥儿现在分明就是着了蒋知府和他小舅子两个人的道了。这两个人既然能干出这么无耻的事来,那他们接下来肯定会变本加厉。毕竟把这功劳弄到自己头上,这就等于是给自己的仕途搭了一架云梯,他们马上升官发财不在话下。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让全哥儿有这个发难的机会?
偏偏全哥儿性情高冷,绝不低头。蒋知府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全哥儿是个硬骨头不好啃。那么,为了让他老实服软,全哥儿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这个孩子,他这些年都已经吃了多少苦了?自己这个做姐姐的都看不下去了。
而且,现在李二出面,也是理所当然。本来那土芋就是全哥儿他们带到西北来的,这一点吴山村的人都能作证。再加上李二的身份,不愁不能让那两个人老实认罪,这样也能让全哥儿少吃些苦头。
洛欢却依然摇头:“这个决定是夫君做的。他说他相信天道有公,既然蒋知府和他的小舅子两个人利用特权抢夺他辛苦劳动的果实、现在还倒打一耙,那如果姐姐姐夫你们再利用特权帮他翻案,那这性质和那两个人有什么区别?他不愿意走这样的捷径。”
说罢,她把两个还在托付给苏染,就自己又义无反顾的坐车回去了。
苏染无奈,只能目送她的身影离去。而后,她就连忙又叫来了人:“你们快去给我查一查,秦州府内的土芋案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全哥儿和洛欢都表明态度不许他们插手,可是苏染和李二两个人又怎么会真的坐视不理?
她也迅速叫人把消息告知了李二。李二得了空就从军营里回来了。
“这个秦州知府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远房表兄。”他第一句对苏染说的就是这个。
苏染的心立即重重一沉。
果然,能到这个边关要塞任职的人,要么自身有着过硬的本事,要么就有着过硬的关系。这个秦州知府赫然占据了后者。
这也就难怪皇帝会在大朝会上当众表扬他们了。只怕,这就是皇帝想方设法的抬举自己人的方法之一。
毕竟皇帝才当了两年太子就继位了,他手头的人手都还没配齐,就稀里糊涂的上位。许多要紧地方上用的人还是先帝留下的。那些人他并不大相信。可要培养出自己的人手,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现在好容易蒋知府和他的小舅子两个人在这个要紧时刻做出了这样的‘成绩’,皇帝当然开心,也就不吝于对他们大赞特赞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苏染看着李二:“皇上是天子,既然已经在大朝会上夸奖了他们,现在要收回那些话本来就很难。结果现在,这个人竟然还和皇后扯上了关系……咱们要想给全哥儿翻案的话,那就要将皇上皇后两个人都得罪了。我算是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了。”
他是齐聚了天时地利人和,此举正中皇帝皇后的心口。不出意外的话,皇帝皇后都会选择包庇他!
“但也只是一个远房表亲罢了。”李二淡声说,“皇上刚刚即位,他又年轻,一心想做出一番宏图霸业。这个理想是好的,可是要做到却太难了。现在,如果他在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的话,那以后的路子都会彻底歪了。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苏染心里又咯噔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小心翼翼的问。
李二看看她。“我觉得,全哥儿说得很对,这事咱们暂时不要插手。天道有公,蒋知府暂时也不能把他给怎么样。现在,我就要看看咱们这位刚即位的皇上如何选择了。”
他这是打算那全哥儿的性命去赌!
苏染双手慢慢握拳。“如果皇上选择了为全哥儿正名,你会怎么想?如果皇上选择了顺水推舟,那你又会如何?还有,如果他选择了和稀泥,一边继续颂扬着蒋知府和他的小舅子,一边把全哥儿从牢里提出来,换个地方给他升官作为安抚,你又会怎么做?”
“如果他做到了第一点,那我自然会敬重他这个皇上,继续为他卖命。但如果是后二者,那他这个皇帝根本不值得我如此忠心耿耿。那么从今往后,我忠心的对象就是边关的百姓们,这个皇帝我不会在多看他一眼。”李二沉声说。
可说来说去,他还是在赌!而且,是拿全哥儿赌!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全哥儿他现在可是在牢里吃着苦哩!”苏染轻声说。
男人的大掌立即扶上了她的肩膀。
“你什么时候胆量变得这么小了?”他问她。
苏染一个激灵。
是啊,当初在吴山村,他被陈老爷他们诬陷,大过年的在牢里呆了半个月,她不也没有着急,反而镇定的把家里都打理得好好的吗?可是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自己怎么反而还退步了?
苏染苦笑。“或许是因为事关全哥儿吧!这个孩子这些年吃了太多苦了,而且官场凶险,远不是咱们当初在村子里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能比的。我当然也就忍不住要想多点了。”
“你放心,他肯定没事。”李二拍拍她的肩。
苏染昂起头看着他。
男人定定看着她的眼,又一字一顿的说:“我现在只是在等皇上的反应罢了。他如果一如既往刚正不阿,那这事不用咱们出手。可如果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决定走这个捷径了,那我自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苏染听了,她心头却又禁不住一阵乱蹦。
“你可千万别乱来!”她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眼神闪了闪,他点头。“好,我知道。”
蒋知府对全哥儿和苏染的关系一无所知。他只当全哥儿就是一个农家出身的读书人,历尽艰辛考取了功名,然后带着妻儿过来赴任——这也是全哥儿一开始就告诉他们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全哥儿放在眼里。
把人给关进牢里,叫牢头们对他严刑拷打,趁着全哥儿被打晕过去之际,他们抓起全哥儿的手蘸了朱砂在认罪状上签字画押,这罪名就算是定下了。
然后,他揣着认罪状,就和他的小舅子两个人收拾妥当,风风光光的打算进京面圣述职了!
而在去上京之前,他们还特别聪明的选择了路过甘肃镇,前来拜访李二这个镇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