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汇聚成了一片黑色的潮流,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了天空,从近前一直蔓延到了远方。
楚风从来没有想过,当人群聚集到这样的地步从远方看起来会如此的恐怖。
在远方的阴山的沟壑之中到底有多少的修士,已经没有人清楚了。
整个六界的所有有一份野心的修士,几乎都已经汇聚到了此处。
十万?
百万?
没有人知道。
唯一能够知道的是,此刻的人手所汇聚而成的潮流实在太恐怖了,比大海愤怒的海啸还要恐怖。
此时此刻,就算是一位足以藐视寻常修士的大帝胆敢挡在这一片恐怖的狂潮之前,只怕在顷刻之间便会被化为一具白骨。
这样的狂潮,无人能挡。
就算楚风修为早已是新时代天地规则下的极限,面对这样的狂潮,也不过是一座一触即溃的堤坝而已,根本无法阻拦。
楚风默默地看着那恐怖的狂潮,神情之中有些悲哀。
这些人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死亡将会是他们其中绝大多数人的归宿,这基本已经可以断定。
而鬼国的那些住民,只怕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又有多少人将会化为冤魂?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悲哀了。
灵红萝与沈瑕思都轻轻拍了拍楚风的肩,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都在发生,只是这一次的规模,庞大得超出了想象。
小半个时辰后,阴山便只剩下了一片沉静。
还留在阴山的,几乎便只剩下了一位位大帝。
远方包裹住阴山主峰的烟尘终于落定,在阴山的主峰之上出现了一条异样的空间的裂口,那深红色的空间裂口就好像是被鲜血染红的眼睛一般,冷漠地注视着人间大地。
大地们都保持着沉默,前所未有的沉默。
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结果,等待着他们进入阴山鬼国的时机。
然而同时,一股股暗流却也已经在大帝之间涌出,大帝们的神念开始毫无保留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将一个个隐藏在暗中的大帝拉到月光之下。
如果无法与附近方圆的大帝彼此可见的话,那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
之前大帝们不这样做,是害怕在鬼国出现之前就引起不必要的争端,然而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鬼国出现的那一刻起,在这几日勉强保持的克制便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唯一能让新时代的大帝们暂时放弃争端的便只有挖掘出那些旧时代的大帝,才能让他们同仇敌忾。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今夜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旧时代的大帝。
所有旧时代的大帝都缺席了今夜的盛宴。
没有人知道那些旧时代的大帝都去了哪里,这让新时代的大帝们一边警惕,一边又期待着那些旧时代的大帝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人间与其他五界连通的各个空间裂隙入口处,此刻早已化为了旧时代大帝的战场。
从鬼界通往人间的一处空间裂隙的入口,一个青衣的老者沉默地站立着。
老者的青衫上沾满了陈旧的血迹,有他的,也有敌人的。
老者花白的鬓发有些散乱,被夜风所拂动,平添了几分苍凉。
老者已经很疲惫了,他扼守此地已经扼守了十天了。
十天的时间里,他在不断地迎战着大帝,哪怕他曾是过去时代的强者,也被硬生生地拖出了内伤,却连去休养的时间也没有。
但是老者却依然顽固地坚守在此地,没有丝毫的动摇,就像在过去的某个岁月里,他顽固地坚守着一座从来不是他的责任的遗迹无数岁月一般,巍峨犹如泰山。
老者的心情很平静,神色之间却有几分哀切的温柔。
“孟章君,你想要死在这里吗?”一个沙哑的声音里,满是阴冷。
老者微微笑了笑,看着眼前那昔日故人熟悉的面容,平静地笑着,说道:“你和我都已经活得足够长了,死亡才是我们应有的归宿。”
“我拒绝。”那个人满是嘲讽,“我还要活下去,哪怕七界都毁灭了,我也还要活下去。”
孟章君微苦地道:“这么多岁月,你真的觉得你还活着吗?昔日那些人和事,都已经远去了,我们活在这个世间,只是肉身的苟延残喘,早已没有了活着的感觉。”
那人不应,应答的只是一道剑光。
仙界通往人间的某处入口,站立着一个白衣的身影。
白衣的身影站得很端正,很挺拔,就仿佛将浑身的每一根骨骼都打直了一般的,让人一眼望去,就会想起雪中的一棵枯松。
白衣的男子的银色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规规矩矩地被束缚在发冠之下,就连他身上的衣袍也都很整洁,连一丝的褶皱都没有。
男子的身后背着一口棺材,一口看起来很平凡朴素的棺材,但是那一口棺材却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与这个男子一般是六界津津乐道的谈资。
很多人都曾猜想过他的来历,那棺材的来历,但是从来没有人猜准过。
他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游魂,他也仿佛游魂一般在世间行走,世间能够记得他原本那个名字的人,早已屈指可数。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便是其中一员。
站在游魂面前的那个人声音之中满是嘲讽:“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死而复生了?”
游魂默默地看着眼前那个人,过了许久,才字正腔圆,发音清晰,不愠不恼地道:“阁下是……”
那人微微一怔,嘲讽之意更甚:“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么,真是可悲。”
游魂想了想,才摇了摇头,道:“知道与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人神色之中露出了几分诧异,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游魂,旋即冷笑了几声,道:“你不是一直在六界寻找着你的过去吗?”
游魂点了点头,道:“过去的确如此,但是……当自己经历的越来越多之后,有了朋友,有了爱人,有了喜怒哀乐,思维便被现世所填充,忘掉的那一段岁月到底是什么,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哈,那么我便告诉你,你真正的名字……”那人冷冷地一笑,然而话音尚且没有说完,游魂手里的棺材便已经轰然砸落了下来。
“抱歉,我并没有兴趣。”
这样的事情在人间与其他五界的通道的各处上演着,战斗在进行这,鲜血染红了每一条通道。
而在阴山北方的废土之上,那一株宝树之下,却投射出了一个人影。
“找到了。”那个笼罩在宽大的斗篷的阴影中的身影俯下身,一只白净的手伸向了那宝树之下的一株小树之上。
一条树枝陡然伸出挡在了那白净的素手之前。
“姐姐,你想要做什么呢?”那身影微微抬起头,宽大的斗篷中垂落下几缕白发,带着几分笑意地道,“你想要阻止我和他吗?”
宝树颤抖,枝桠拂动。
“可是你根本阻止不了我呀。”那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愉悦的色彩,“你不要忘了,我们诞生在这个世上又被赋予了怎样的使命。”
宝树沉默,而后陡然瞬间,宝树收敛,一个少女站在了树下,小手挡在了那一只手之前。
少女穿着一身碧玉一般的衣裙,无论是剪裁还是做工都很考究,穿在她的身上,就好像是天然就该生在她身上的一般。
少女的头上戴着一圈花环,花环是用柳条编织成的,线条柔和地缠绕在她的头上。在柳条上开满了一朵朵娇艳的花,白的黄的,红的蓝的,青的紫的,五颜六色,满满当当地挤在了花环上,交错杂乱,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凌乱。
少女的眉毛很淡很弯,像是一条浅浅的溪流。她的眼睛则很大很明亮,不断地闪烁着好奇的光亮,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她的鼻子和唇则显得有些小巧,点缀在她那张小小的脸上愈发地显得精致玲珑。
“姐姐,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吗?”那个声音微微有些冷。
少女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了你太多的先辈,他们和你一样,懵懵懂懂地生存,领会了世间的爱恨喜怒,而后觉醒,天赋的使命与自身的情感反复地折磨着他们,他们有的选择了自我了结,有的也在悔恨之中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们没有一个人感受到过快乐。”
“……”斗篷下的身影不语。
“你轻松吗?”少女问道,“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人,你都不在乎了是吗?你被赋予的使命,真的有那般重要吗?”
“很重要。”那个身影顽固地说道,只是声音有些颤抖,“那你这么做,你放弃了被赋予的使命,这个你用尽了一切妄图来守护的世界,又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少女微微一笑,翻手握住了那白净的小手,“因为这里有太多太多我在乎的人和事,也有你在乎的人和事,不是吗?”
“你来到这个世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应当已经明白爱和恨,喜与悲。”少女有些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就仿佛她已经很苍老了一般,“你应该已经能摆脱了那天赋的使命,自己来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想要做的。”
少女的影像逐渐地变得有些稀薄,有些黯淡,继而散成了一片片美丽的桃花,随风零落,消散无形。
那白净的手静静地悬在那一株小树的上方,有些迟疑不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