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山洞之中不知时间流逝匆匆,开始还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的楚风已经记不住自己到底将时间计算到了第几天,只是在幽暗深邃的山洞中默默度日。
老人的确是个疯子,疯狂万分的疯子,他以折磨楚风,折磨小丫为乐。每日山洞之中回响的都是老人疯狂的笑声,和肉体撞击到石壁的闷响,以及痛苦的呻吟。在折磨完之后,他甚至又会帮楚风疗伤,只为了第二日能够更为疯狂地折磨楚风。
而小丫,从来不需要去调理。因为正如楚风所猜测的那样,小丫就是被凤鸣山庄所囚禁的凰。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楚风不清楚,他也不能问,因为每一次不必要的开口,都会化作痛楚降临在小丫身上。即便小丫是凰,但是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只保留着一点自身残留的特性,每一次折磨都是无尽的痛楚。
而老人想要从楚风口中逼出来的,则是关于三妙宫那一战以及神殿的内容。楚风对于三妙宫一战没有丝毫隐瞒保留,甚至连自己在进入鬼国之后到如何拜入凤鸣山庄之间的事情,也有选择地被逼供而出,保留了自己的一些隐秘。神殿之中的事情,楚风没有太多扭曲,只是将自己在镜湖世界滞留的时间延长到了数年,用以掩盖自己这些年去向的事实。自然,楚风的气海也是在被凤送出神殿的时候受不了大帝威压被冲破的。
这些故事讲起来当然没有什么破绽,因为楚风的确没有胡编乱造,只不过是移花接木罢了。老人虽然修为深厚,但终究也没有登临大帝之境,所以对于那样的存在也不是很了解,也无从拆穿楚风的谎言。
由于楚风的良好表现,老人也终于在某一日,心情很好地给楚风赏赐,他延长了锁住楚风的锁链,使得楚风终于可以接触到小丫,每日在他走之后,楚风终于可以保住小丫,让小丫不再那么痛苦。
楚风恨自己的无能,他无法救出小丫,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在小丫受尽折磨之后抱着奄奄一息的小丫,说些无力的话语。但是小丫却仿佛是很懂事一般,总是轻轻抚摸着楚风的面庞,轻声说自己没事,爹爹不哭。
渐渐的,楚风心中的痛楚随着眼泪流逝干净,他心里不断滋生的只有愤怒,只有恨意。只要自己还活着,自己就一定要找机会离开这里,带着小丫逃离这该死的洞穴,然后,回来复仇。
向这凤鸣山庄中的每一个人复仇。这山庄之内,又有谁干净?我想要好好地做一个讲道理的人,却是你们想要把我逼成只会杀戮的野兽。
楚风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一片幽暗的山洞。他深呼吸一口气,使得自己的呼吸尽量均匀平稳,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丫。
小丫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楚风估摸着老人还要些时间才会来临,所以他静静地打开了自己的芥子囊,从中取出了一粒丹药给小丫喂服而下。
这些日子,小丫一直很憔悴虚弱,楚风所能做的,只有给小丫喂服丹药,使得小丫能够在药力的滋养下,能够恢复得多一些。
有的时候,楚风甚至宁愿小丫直接死去,也不用再受这样的痛苦。
但是他知道小丫死不了,因为小丫是凰。
紫琼郡之事,之所以各派都在杀人,就连掌握检验方法的凤鸣山庄也是在杀人,只是因为只有杀不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凰。
所以凤鸣山庄也根本不着急,不担心他们要找的人会被杀死,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杀不死。
但是即便不死的人,也会痛。
接连不断的痛楚,会使人疯狂。
楚风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经几近疯狂,只是一直没有宣泄的机会。
如果现在,给他一个可以一念抹杀凤鸣山庄所有人的机会,楚风不会有丝毫犹豫,也不会再去想,其中有没有人是无辜的。
即便现在无辜,迟早有一日也会沾染鲜血。
每个人都是如此,这是谁也无法逃脱的宿命,因为这是这个混乱的世道之下唯一的途径,杀人或者被杀,没有别的选择。
“爹爹,我想娘亲。”小丫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楚风的怀里,声音沙哑,那是不断的哭嚎所致,就算能够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也难以得到恢复。
楚风咬了咬下唇,轻声哄道:“我们会离开这里的,离开了这里,我们就去找娘亲。”
“爹爹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小丫的小手猛地抓紧了楚风的衣服,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那是刻入幼小心灵之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与恐惧,哪怕只是一想到,就仿佛要失去了生命一般地痛楚。
楚风抱紧了小丫,使得颤抖的幼小而冰凉的身躯渐渐缓和下来,才轻拍着小丫的脊背,道:“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都是坏人,小丫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丫把头往楚风怀里钻了钻,轻声地啜泣起来,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小丫不怕,小丫不怕……”
楚风深呼吸一口气,心中的愤怒愈发多了一分。
他轻声地哄着小丫,直到把小丫哄得沉沉睡去,才虚弱地靠在石壁之上,微微瞑目,深呼吸一口气,瞑目静思。
过了不知道多久,山洞内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一点也不像楚风听习惯了的老人的脚步声。
楚风不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手中拿着一个盒子,掀开了水帘,走到了洞穴的最深处。
楚风看着那在微弱光芒下若隐若现的俊美面庞,嘴角不由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嘲讽而轻蔑的笑容,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凤二公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凤饮醴有些瘦小的身子微微一怔,旋即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尴尬,一丝愠怒,却又有一丝悲戚。
凤饮醴把手里的盒子放下,打开,把盒中所装盘的饭菜拿出来,一一放在了楚风面前,又开了一瓶酒,而后在楚风的对面坐了下来。
“真是感谢凤二公子的赏赐,小的真是感激不尽,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要报答你啊。”楚风继续着他的冷笑,却一点也不推辞面前的美食,一只手抱住小丫,一只手抓起食物便放进嘴里。
他不想叫醒小丫,因为他已经知道他和凤饮醴之间的对话,不会愉快。
注定不会愉快的事情,还是不要再给小丫增加负担了。
凤饮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口酒,然后才道:“路长老死了,被穆少恩杀了,我师傅去追杀穆少恩了。”
楚风只是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才以一种极其庄重的口吻道:“穆少恩真是穷凶极恶啊,连名门正派的长老都敢杀,这个仇,必须要报,杀回去,杀回去。”
凤饮醴看着楚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有怜悯,有同情,也有痛恨。
他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得让楚风都有些不明白凤饮醴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楚风也不在意凤饮醴想要做什么,他用自己的空余的手,将面前的饭菜分成了两份,其中最好的那份放在了一边,等小丫醒来再吃,自己则随意地抓取着塞入自己的口里。
“你其实知道路长老……他反对……”凤饮醴话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喝了一口酒,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路紫烟反对又怎么样?他最终还不是一样默许了事情的发生,只要不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他就不会去管。
路紫烟到底该不该死,凤饮醴不知道,正如凤饮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死一样。
“我爹也重伤了……他快要死了。”凤饮醴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他看着楚风又要做出的一副严肃表情,不屑地哼了两声,道,“我知道你其实很高兴,我是你我也一定很高兴。这就叫罪有应得,你说是不是?可是……可是我就算认为他们做得不对,我又能怎么样?他终究是我爹,是我的亲人,我还能向他们动手吗?换了是你,你又能对穆少恩动手吗?”
楚风心中微微触动,却还是不为所动,戏谑而嘲讽地道:“我只是个该死的囚徒,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东西哟,二少爷你实在太抬举我了,小的受不起啊,真的受不起,会折寿的啊。”
凤饮醴看着楚风,也终于露出一丝讽刺一般的笑容,只是那讽刺的意味,三分是在讽刺楚风,七分是在讽刺自己。
他之所以会来跟楚风说这些,是他以为楚风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楚风,他的朋友们,辛南归消沉,陈栋楠已经走上了暴怒的极端,蔺珲则才在生死的关头走过了一遭,本该必死的她也许是因为天赐的福气才有了一线的生机,重伤未愈。
他不知道该和谁说这样的事情。
他唯一想到的是大哥,可是大哥不在了,然后他想到了楚风。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他所以为的那个楚风已经不在了,存在在这具躯壳里的所有的温柔,都不会再对姓凤的张开,也不会再对凤鸣山庄张开。
他与凤鸣山庄其实早已是仇敌,只是自己以为,他不会有什么变化。
想想也是,被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又怎么能没有怨言呢?
换了自己,又能承受多少呢?
凤饮醴嘲讽地想着,然后他站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我走了,今后几天,会是我来照顾你的饮食。”
“噢?”楚风挑了挑眉,然后笑吟吟地道,“那可实在有劳二公子费心了,让小人荣幸之至啊。”
“你到底够了没有!”凤饮醴终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转身看着楚风怒吼,“你杀了姜戎,不过将你囚禁,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阴阳怪气,你像个男人吗你!”
楚风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道:“小人不是男人啊,小人就是小人咯。”
楚风从始至终未必没有察觉到凤饮醴的哀戚,毕竟在情感上,楚风是个敏感的人。
但是楚风不愿意跟凤饮醴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愿意跟凤饮醴说什么道理,谈什么感情。
凤鸣山庄的人?
楚风已经不信任了,哪怕是凤栖梧,楚风都不信任了,更何况是一个并没有什么深交的凤饮醴。
谁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谁知道你又在做什么算计呢?
楚风不想去想,但是既然对凤鸣山庄的人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也就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失望。
楚风知道他这样做也许和那一次与楚紫儿所谈的勇敢相去甚远,但是楚风终究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想要信任凤鸣山庄,信任这些人,他做不到。
凤饮醴看着楚风,神色有些呆滞,他真的不曾想到当年那个敢与姜戎一战的人,已经变成了这般德行。
所以他冷笑,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轻蔑,而后一抚袖,转身便走,直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使得他僵硬在原地。
“爹爹,他……他今天不吃我的肉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