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墙壁,郛白色的墙漆雪白得刺目。
两个人靠着一根食指联系在一起,笔直的站在墙角下,像两只要向上爬行的壁虎。
这是秀教她的火星式拥抱,他说紧紧的靠着就能找到妈妈怀抱的感觉,就算没有感受到,也可以借此逃离地球,遁入另一个星球的思维空间。
“秀,你教我的方法我都记得耶!这个方法很管用,每次我试用过之后就会觉得心情好很多了。”溪全身绷得直直的,身子紧贴着墙壁,细长的手臂呈一字伸展开来。
“你在伤心吗?”秀疑惑的轻声问,做着和她一样的动作,与她比邻而站立。
“胡说!天才溪哪来那么多的多愁善感?她可是站在世界最顶端的人啊!”溪的头动了动,面朝向他,毫不心虚的大声反驳。
“你在说谎!只有在说谎时,你才会把声音提高几分贝,大声的和我说话。”秀毫不含糊的驳斥她的狡辩,一针见血,他侧过头紧盯着她的眼睛。
“原来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啊!害我还以为我是世上最聪明的,看来以后还得再接再厉。可不能让你们超过我了,要不然到时我去哪儿混饭吃呢?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了,做人真是失败。”溪沮丧的说,深受打击的耷拉下脑袋,雪白的面颊紧贴在白白的石灰墙面上。
“溪,如果没有人收留你,我们回火星吧。我带你回那里,你就不会痛了。秀想要你陪,也想陪着你。在那里,只有我们这对朋友永远在一起,别人找不到伤害的途径。”
秀声音轻柔的提出建议,弯曲的食指稍微用力勾动着她的手指。
“………嗯?秀,能不能不去火星,我们去海王星好不好?离得越远越好,只要看不到别人的忧伤,我真的不会再为谁伤心了。”溪垂着眼睑,低声向他请求,边很费脑筋的沉思着什么。
“好!到那里等着来接我们的人。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去,是不是?”秀修长的手指伸展开来,放开了她的柔指勾勾。
“好像是那样,所以去海王星还得要一段时间啊!”溪的头点了点,轻磕在坚实的墙壁上。
两人云里雾里的谈话到此结束。
秀脚步轻盈无声的离开了,站在别墅的大门口说了一句话------
其实那两个星球都不适合你,你只想要所有人都好,为什么自己不先去接受别人给你的爱?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没入门后面,留下一个复杂的背影。
雪白的墙不知何时,只印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她清秀的侧面在阴天傍晚的微光里模糊为一片,柔软柔软的,仿佛彻底的溶进 墙壁,纸一般的苍白。
十根手指一点点地向身边收拢,几道浅浅的划痕是 她难言的悲苦。
“傻瓜,怎么能才一会没看见,你就在难过了?”低沉动听的声音自她的耳畔响起。
溪无意识的回过头,一张仿佛距离很遥远的熟悉面孔让她的悲伤情绪瞬间爆发。
逆光下,她看到了朦朦胧胧的剪影。
而远远的,在蓝雨的身后……
似乎是奇叔的身影……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他们还是孩童时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寒冷的冬日,天空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不时有几片雪花飘落在肩头。
金灿灿的城堡,犹如童话里公主的乐园。
可是那里只住着王子----
孤独又倔强的小男孩。
继承了蓝家优良血统的小少主在管家奇叔的陪同下回加拿大陪父母过圣诞。
天空纯净白亮,空气里有雪花的清香。
奇叔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小小的背影,眼底更多的是怜爱和疼惜。
小少主是温温有礼的,可是他笑得淡漠疏离。
长此以往,他恐怕会走上一个极端,心里对什么都无所谓,表面却又像什么都在乎。
蓝雨一直静静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冰蓝色的瞳仁里映出一抹空寂的落寞。
忽然,
“你是怎么进来的,要找谁?”身后传来奇叔的低声询问声,似乎在跟谁说话。
眼前飘过一片雪花,蓝雨摊开手掌,雪花轻盈飘落在掌心,晶莹剔透。
他缓缓的转过身,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小小女孩子站在铁栏杆边,头发长长直直的,眼睛大大的,就像童话里的小天使。
他望着小女孩,只听她微启嘴唇,轻声说:“不知道。”
奇叔怔住,猜想她可能是附近的人家的孩子,不小心闯进来的,应该没什么坏的意图。
小女孩的小小的脸小半部都隐藏在了毛领子里,雪白的面容透明得有点让人感觉恍惚。
蓝雨怔怔的看着她,小女孩苍白孱弱的肤色融化在白色的天色中,眼睛极尽漂亮,如质地最纯的黑珍珠般清晰的映着看见的一景一物。
“不知道?……我送你回家好吗?因为这里除了我们,再没有住着其他人。”奇叔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冲她友善的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准备带她出去。
小迟溪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靠近,眼珠静静的越过高大的身躯,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男孩。
“那……我找他。”她的声音细细的说,嘴唇如洁白的白合带着柔软的清香。
奇叔惊愕,正欲再次询问,反过头望去时,小少主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为什么找我?我们根本不认识,这里不是收容所,不接待流浪儿童。”蓝雨的眼睛深蓝,淡漠的语气,有种高傲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迟溪的睫毛纤长,直直的遮住了眼底的难堪。
“……我不是乞丐,更不是来找王子的落魄公主。我只想有个家,你可以给我吗?”她咬住嘴唇,低声乞求似的说,一股涩涩的味道含在了倔强的话语里。
蓝雨错愕,他还想家里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哪有能力给别人一个家,家的定义又是什么?
他惊诧的目光停留在她晶白的脸上,慢慢地转变成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可以吗?我帮你赚钱,求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小迟溪掩饰不住眼底的失望,继续哀求着说:“不要爸爸妈妈,只要在白天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好,我不会要求很多的,更不会给你惹麻烦。”
“为什么要白天睡觉,那不是晚上的事吗?”他问她。
“你说得不对!”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软软的说:“白天的阳光好冷,只有抱着枕头睡着了才不会冻得生病。黑暗的夜晚多好,像书里说到的妈妈温暖的怀抱。”
蓝雨微怔,面容依旧淡漠疏远,目无表情的说道:“那你选择我的原因呢?我向住光芒万丈的太阳,不喜欢黑暗。你还要我给你一个家吗?”
“……嗯!”她迟疑了一下,肯定的轻点头,不介意的说道:“你不喜欢黑暗没有关系,我不会干扰你的生活。塔塔会陪我的,只求你给我一个家,他们都说你将会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她的理由幼稚得引人发笑,态度却诚恳得惹人心疼。
“这就是你选择我的理由?”蓝雨不屑的笑着反问,吓唬的说道:“你不知道聪明的人坏起来会更坏吗?让你变成恶魔也不怕?”
天澄澈寒冷。
小迟溪眼睛黯淡,脸孔惨白惨淡。
奇叔看得于心不忍,想出言安慰,被蓝雨手一横,拦了下来。
半晌,
她眼神倔强的仰起脸,嘴唇轻轻蠕动,说:“我不是天使,不怕上帝的惩罚。遇上恶魔是成为女巫的必修课,我…不会难过,更不会怪谁。”
她的话语带着颤音,表情里又有几分坚忍。
蓝雨惊怔,忽觉天空有了淡淡的阳光,身上感受到了细碎的温暖。
他是不是可以自私得独占她,让她陪着他变天使,亦或恶魔。
有人陪伴的感觉会比现在好很多吧………
风突然大了起来,无数的雪花飘落下来。
一片片雪花宛若在花丛中翩跹的白色蝴蝶。
风雪模糊了他们的视线,沐浴在风雪中恍若一幅奇异的雪景图。
小迟溪急促的喘息起来,双肩颤颤的发抖,雪片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蓝雨向前跨出一步,站立在她身前。
他用微凉的手扫去落在她脸庞的雪花,默然的凝视着她。
她看着他,心底的戒备渐渐平缓。
奇叔目光淡静的看着两个孩子,也许她会改变他----
明眸皓齿,宛若粉妆玉琢的偶人娃娃的小女孩。
蓝雨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双唇,抬起她的手腕,看到了藏在衣袖里那青紫色的瘀血,一块一块的,莫名的让他生了心疼。
“痛吗?”他的声音淡漠,轻柔的语调却透露出了心底的同情。
“痛是什么?比流不出眼泪还难受的感觉吗?”小迟溪对他笑,浅浅的笑容里是无尽的茫然和寂寥。
黑洞洞的眼睛平静如水,像结了冰的水。
风雪交加的冬日,他带她回了家,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我不会放手。’
说这话的时候,他静静的微笑,嘴角轻轻弯上去,温存得看不到世上任何的邪恶。
****
暗淡的光线。
寂静的气氛。
溪晃晃悠悠的转过身,像有苦无处诉的小孩子,悲痛的趴在他胸前。
“雨哥哥,哥哥他不要我了,他再也不会要我了……”她低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悄无声息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重重的砸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知道自己没有难过的资格,可是还是忍不住难过。说过不放手,她却不等他讨厌,就擅自松了手,没有说一声再见。
蓝雨轻抱住她单薄的身子,眼底的怜惜是奔腾的河流,然后,无声无息的落在她的身上。
“就算他不要了,溪也不可以一个人躲到火星去。那里多孤独,雨不会让你独自流浪到那个星球去的。”他轻声说,呵气如兰,声音有淡雅的芬芳。
“我不知道要到哪去……哥哥不要我了,但是我连怪他的资格都没有。……我又做了坏事,雨哥哥再怎么努力帮我变成公主,可我还是那个穿上了华丽外衣的小女巫,是恶毒的象征。”
溪悲悲切切的说着,悲伤像卷集的浪涛要淹没她,冰凉的泪水无力的蹭在他的外套上。
“就算溪变不成公主,也没有关系。”蓝雨的手从她腰间抚上来,轻抱住她的头,高贵如美瓷的面容上尽是宠溺的温柔笑意。
“世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王子,他喜欢的一直是那个自认为是女巫的傻瓜,她一直是他心中最美的天使。”他低柔的话语在她耳边轻轻飘过。
溪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马上又以光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谢谢你,雨哥哥!”她微仰起头,薄薄的水光布在透明的眼珠上,如真似幻的迷离色彩。
“为什么要跟我说谢谢,你想推开我,是不是?”他惊疑的凝视着她,心里莫名的涌过一阵酸涩的感觉。
“没有。这句话是我一直想说的,想诚心诚意的说给你听,你所有的好我都记在了心里。”溪轻轻的摇头,优美的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
“但是,雨哥哥,我以后不想再叫你哥哥了,可以吗?”她歉然的看着他,略带恳求的说。
她的心里,哥哥的位置已经给安晨占满了,再也不想有任何人来占据那个独一无二的地位,即使是陪了她近十年的雨哥哥也要让出那个位置。
那份对亲人的希冀和牵挂只会寄托在亲哥哥身上,勿需再转嫁他人。
“………”蓝雨没有说话,完美无暇的面孔依旧保持着温暖的笑容。
“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只喊你的名字?”她目光带着些许期盼和渴望,希望得到他的认同和准许。
蓝雨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心蓦然的一阵青涩的悸动。
亲戚们或叫他本名endy,或叫他中文名雨。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竟似沾了蜂蜜,让他甘之如饴。
它仿若是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深山里那口深深的井里的一滴水珠,口感是清冽、甘甜的。
“不行啊?”溪略微失落的垂下了眼眸,低头淡淡的笑问:“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不是应该在加拿大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蓝雨眼底有丝孩子气的得意,眉毛不自觉的扬高。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又怎么会向父亲提出请求,准许他再延缓接任的时间,转而暂时掌管东南亚地区的事务。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了想守在她身边好好的保护着她,再也不让她受伤害,再也不允许她离开。
冰蓝色的瞳仁里绵绵的情意深沉似海------
融化了世间一切冰冷坚硬的东西,它割不断,更划不开。
在她期许的目光中,
蓝雨牢牢地把她箍在自己的怀里,他低低的声音带着深沉的爱恋,仿佛是某种宣告一般。
“很喜欢溪那样唤着我,从来都只想听你一个人叫我的名字,更想一辈子把你护在身边,再也没有一次次的分离。”即使每次的分别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他都是一种煎熬。
溪的手掌反转着平贴在墙壁上,背脊传来潮湿的凉意。
“等解决完那件事,我们一起回荷兰住,好不好?”她眼眸潮湿,声音像太阳一样温暖,笑容里隐约有些羞涩。
“我想天天陪在雨的身边,帮你看文件和泡牛奶……所有的事我都会学着做。想像你照顾我一样,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就那样一直生活下去。”她局促的捏紧手指,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你当保姆,我当厨师。”
蓝雨淡笑着说,眼中放出的璀璨光芒还是泄露了内心巨大的喜悦。
血液在全身血管里轰然奔涌,她终于肯向他袒露心思,不再东躲西藏,愿意与他并肩作战,同甘共苦。
心底猛烈的喜悦,似有成千上万的芬芳花朵从两人心底那个黑色的溶洞里喷涌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惑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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