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下的阳光带着低迷的气息,斜着漫过上空纵横交错的铁架,将周边的青草绿叶罩上一层透明的金黄。
溪不晓得怎么会如此听话,等她回过神来时,身子正随着升降台慢慢的上升,像坐电梯一样。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明朗的蓝天。
夕阳一映,微醺的湖面氤氲着醉人的色彩。
她抓着铁栏杆,向下俯瞰,身子笼罩在美丽的霞光中。
为了她将来的幸福,她是不是真的要义无反顾的从高空跳下去?
从来都是别人在为她付出,如果幸福的机会也要麻烦他人来替她争取,她应该真的成了个无用的人了吧……
可是,这一百五十米的高空蹦极,她真的很怕……
以前跟雯两个人一起从五十多米的高空跳下,害她病了一个礼拜。
在柏尔市的游乐场和小莎坐过山车时的惨痛经历历历在目,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她拥有跳下去的勇气吗?
夕阳漫漫,
她沐浴在温馨迷人的满天彩霞中,精神仿佛上升到忘我的地步。
以致她没发现升降台停了下来,身子猛烈的震动了下后,跌靠在了后背不高的挡板上,吓得工作人员一身的冷汗。
“小姐,你还跳不跳?再拖下去,铁塔的电就会断掉了,到时我们俩个人都下不去。”身穿黄色工作服的男工作人员小声的提醒,语带催促。
“跳?……啊,我不要跳。”溪茫茫然的低喃声,肯定的摇摇头。
“既然你不想跳,那我们赶快下去吧,下次你作好准备了再来玩也是一样。”男工作人员神色怪异的瞅了她一眼,语气平和的说。
“啊,不,我要跳。你……”溪猛然惊醒般的冲他点点头,略带恳求的说:“大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跳?”
“呃?……”男工作人员一听面色马上变了,慌忙摆手拒绝,“不是我不想给你壮胆,而是我有恐高症。”看着她疑惑的目光,怕她不相信,他又补充了一句:“当初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误打误撞干了这行,你别以为我胆忒大,其实我这个又内向又胆小。”
溪没有说他什么,失望地转过身,她的身影在醺暖的夕阳中清晰而又恍惚。
她低垂着头,望着下面平静无波的湖面。
狭长的人工湖如一条宽宽的碧绿绸带,飘落在山间。
远处的青山与厚厚的云层连成一体,好像白雪从天上倾泻而下,云彩也成了雪的海洋。
蓝天白云映在湖中,山水相映很是秀美。
突然,蹦极台轻微的晃动了下,溪的思绪抽离回来,抬眼望运,看到了从另一面的升降台上走过来身材纤长优美的男孩。
她沉默的凝视着他,心有一下没一下的跳着,仿佛任何的跳动和言语都成了多余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眼底闪过丝讶异,静默了会,先自开了口。
“风少爷,这位小姐是来蹦极的,可她站了很久却又不敢跳了。”她的嘴唇微微蠕动,话没说出口,男工作人员已经先代她作答。
风洛希深深凝望着她,牵动着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在害怕什么?世上有值得你害怕的吗?”然而,他的声音平淡如水,没有带任何特别的感情。
溪侧转回身子,望着下面诱人的风景。
“我一直很没用,你不知道吗?”她心中苦涩,声音幽幽静静的,缥缈得如一缕吻过脸颊的微风,“给别人造成会发光发亮的假象,心里却依靠着他人给的温暖独活在世上。”
风洛希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在蹦极台的边缘,平心静气的说:“那从来都不是假象,你真的是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小太阳。”
他唇角扬起的笑意在浮现不到短暂的几秒后,又缓缓地沉寂下去。
“不要做自欺欺人的蜗牛,躲在小壳里不肯出来,阻止别人的入侵。”溪的睫毛轻轻颤动,薄薄的嘴唇轻启,她的声音凝滞了下,轻吸口气,低声说:“关闭心门,假装再不需要爱;闭上眼睛,假装爱人未离开。”
“你是在说给我听吗?”风洛希呼吸着晚风,唇边漾起一抹低柔的笑,笑容自嘲而又微带苦涩。
“不是。”她的眼底有静谧的笑意,淡然的说:“我一直想把这段话单独的说给我们俩个人听,没想到适逢其时,今天说出来再恬当不过了。”
“的确合适!”他笑着对她说:“我已经跟秀告别,明天就要离开津彰去美国,准备边留学边接管家族的事业。”
溪胸前的项链上的蓝宝石跳跃出一丝眩目的光芒,映着她苍白失神的面色,背影在夜色里僵硬而沉默。
“不跟我说再见吗?”风洛希的眼睛漆黑如夜,却仍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眼底跳动,“你不说,我会觉得在这还留有遗憾呢……”
她的眼睛沉黯,一动不动的望着此刻已不再迷人的景色。
他佯装不在意的笑意在唇角凝固下来。
周围顿时安静得诡异。
溪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他,轻轻垂下睫毛,轻若无声的说:“我送的画带了吗?如果没有,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风洛希错愕,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天地变得幽暗,时光变得迟缓起来。
残留的夕光漫过湖面,然后婆娑有声。美色之中 ,自有一带伤心碧。
她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在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什么东西。
他怔怔的望下去,一条银色的链子划过他的眼际,足链上面镶嵌的细小血钻的光芒竟如夕阳下的血般炫目。
溪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白色球鞋,撩起他的裤脚,将足链戴在了他白晳的脚踝上。她秀美的面孔上带着释然的微笑,灵动的黑眸中闪动着找到寄托的动人光彩。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其中的一颗血钻上刻着一个字—
佑。
“红色会给你带来幸运。”她的话一语双关,缓缓的直起身子,眼珠幽静如底下沉静的湖面。
几个小时前还是波光云影,浅山如黛。
现在的已是淡月寒星,月光移动,疏影横斜。
秀气的山,灵气的湖水,光听就令人无限遐迩的地方。
款款醉人微风,让人心襟荡漾,她却沉静得如一潭死水。
“能陪我一起跳下去吗?就当是为我最后一次喊加油。”风洛希忽然说,漆黑的眼睛是纯净的夜色,里面没有一丝纠缠的留恋。
溪愣住,眼底一阵又酸又涩的冷流,望着他恢复了微笑弧度的苍白的唇角,她没有办法说不,只得更为用力的点头,点得她仿佛头垂下去了,就再也抬不起来。
“这一刻请相信我,把你的生命完全交给我。”风洛希凝视着她清瘦的面容,恳切地说,目光中流露出真挚无比的光芒。
他向她张开空虚的双臂,仿佛在等着她来填满他不完满的生命。
她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湖面四周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
白炽的灯光让整个湖面看起来更为迷人,又是另一番景致。
夜色中,溪颤抖着闭上眼睛,轻轻抬起手臂,靠到他的怀中,回抱住他。
“你准备好了没有?还是要像小孩子样数下数?”风洛希逗趣似的说,怀里温热的身体让他有种晨雾般不真实的感觉。
“……跳吧,我会闭上眼睛的。”她迟疑了下说,睫毛缓慢的遮住眼睛,嘴唇紧张的抿了起来。
风洛希微低下头,透过蹦极台中的窟窿,看到了一览无遗的美丽湖色。
“溪,送我成年的礼物好吗?”
“嗯?”
她微仰起头去看他,背光中他的脸迅速的凑过来,嘴唇很柔软,他呼吸出来的气体有淡淡的香味,很干净纯洁的吻。
湖光掠影,波澜不惊。
两抹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华丽的跳跃。
没有任何事先的打招呼,溪只觉搂在腰上的双手蓦地收紧了些,牢牢的箍住她紧张不安的身子,纵身向外面跳了下去。
耳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长长的发丝随风向上飞扬起。
她的心跳激越的脉动,一下下,清晰有声地,扑通,扑通,如喧嚣的鼓点,顷刻覆盖了一切。
向下坠……
直直地向下坠落……
仿若秋天飘零的落叶,找不到停靠的落脚点,只有跟着地球的引力向下,一直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下面深蓝的湖水清澈似一面明镜,还有那斑驳的树影,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她甚至闻到了在空气中浮动的暗香。
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他的怀抱却宁静如港湾,没有让她对这种游戏感到一丝的害怕。
“你……你喜欢过我吗……”潋滟的水光中,风洛希直直地向上凝望着,声音仿佛是从心底里发出来,艰难又苦涩,如零落飘散的花瓣。
溪呼吸着飘至鼻端的柠檬香气,心中酸涩,沉默良久,她低声说:“我只知道在柏尔和一个人找到了向往已久的房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她的声线融在夜风里,低得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但是,他听到了,清晰无比的听到了。
风洛希闭上眼睛,眼底渐渐浮起泪水般的亮光。
只要有她的这一句话就已足够,以后就算没有她在身边为他加油,亲眼目睹到他的坚强勇敢,他也可以努力的做着该做的事,她真的是一直在关心着他。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静然的倒映着一幅幅异常瑰丽的图画,掩盖了那抹深藏于心的影子。
绿水凝碧,青山苍翠的景色,平静似翡翠玉镜。。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划破长空,飘飘然的落在了兀自在水中飘游的如盘的浮萍上。
湖风拂面,轻吻过两张落寞的脸。
再多的不舍,再多的坚持,似都已丢掉清香满湖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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