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火麟从拘留室出来,上了李龙一的轿车。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连客套的多谢话语也没对李龙一说。李龙一心里理解,也没说什么废话,只在他下车的那一刻,说了一句:“火麟,社会是个大丛林,有时狼群可以吞掉大象,有时猎豹会屈于鬣狗,不是像下斗兽棋那么简单的,嗯?”
钟火麟点点头。
李龙一微微一笑,打个手势,离开了。
钟火麟心中烦闷,没有回出租屋,而是到了某一家酒店开了房间,洗个澡吃个饭,然后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想着心事。
他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少年,当然,行事也不再单纯,任何事情他都会想上一想,考虑考虑。
张子俊,后台硬。如果直接报复他,后果很严重,没必要。就算玩阴的,自己刚和他结仇,也脱不了干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必急在一时?钟火麟嘿嘿一阵冷笑,忽然翻个身盖上被子,竟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他当然还得上班。他的事情当然也在公司里传开了,人人看见他,在打招呼的同时,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他阴沉着脸,心里十分不爽,却又毫无办法。
坐在办公椅子上,总觉得好像别人在指指点点,特别是严文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令他心烦得牙痒痒的。
曾思源回来了,把他叫进了办公室,了解一下情况,安慰了他几句。他满肚子的牢骚,终于开口骂娘了。曾思源忍不住笑,边笑边听,后来听到他连洪亮也骂上了,不禁脸色一肃,说:“火麟,说话小心些。”
钟火麟继续骂:“哼!那个老小子……”
曾思源说:“洪经理是老板的兄弟,几十年的交情,你要是和他硬碰,可别怪我不提醒你啊!”
钟火麟想了想,叹气说:“唉,好吧。”
曾思源也轻叹一声,“公司里的人事关系非常复杂,老板得顾全大局,必须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和权力,就连我……有时也得受气。”
“知道了,曾助理。”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当买个教训吧。林子大了,什么飞禽走兽都有,你倒霉碰上了张子俊,有什么好怨的?”
钟火麟无奈地轻轻叹气。
曾思源又说:“即使是老板,也忌惮他三分,有些闲气是没必要争的,懂吗?”
钟火麟点点头。两人接着说了一会儿话,他告辞出去。在办公室里十分压抑,他坐了半个小时实在坐不住了,交代了严文俊几句,提早开溜。
等电梯一直没到,他心里不耐烦,便从楼梯走下。八楼而已,倒不幸苦。下到三楼的时候,忽然听见两个人在说话,他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一个鸭子叫喊般的声音说:“这烟太霸道,呛喉。”
另一个人的声音比较好听,“吸烟就图个烟味,那些淡的没味道,还贵!”
“嗯……哈哈,就像女人一样,越辣越来劲啊。”
“草,你个大色鬼……”
钟火麟听到这里,知道是偷懒出来吸烟的家伙,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准备继续走下,哪知道那人话语一转,居然说:“要是想辣的女人,嘿嘿,昨天那个怎样?”
“昨天那个?你说的是姓钟的泡的那个?”
“哈哈,就是,够辣吧?”
“其实不是她辣,是她的姘头辣。”
“嘎嘎嘎……”
“嘿嘿嘿……”
钟火麟大怒,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两人浑然不知,还在兴致勃勃地喷着唾沫,把昨天道听途说的故事翻出来讨论了一遍,当然是很羡慕张子俊的权势,也免不了嘲笑钟火麟不自量力。
“姓钟的小子,敢和官二代斗,真是找死啊!”
“就是嘛,他以为有老板撑腰就翻云覆雨了?别说在外边,就是在本公司也大把的人不吊他!”
“小样,进公司还没我的时间久,要不是靠溜须拍马,现在就一个洗厕所的角色。”
“嗳嗳,他的故事早传遍了。当时据说是因为桌球打得好,所以才能接近老板的,真要论资排辈讲本事嘛,什么洗厕所?连公司的大门也进不了。”
“嗯……”
钟火麟越听越怒,一张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他缓缓抬起脚步,沿阶而下无声无息。
“还记得他怎么上位的吗?在电脑维护组把自己的上司给出卖了,大大地拍好了曾思源的马屁!”
“记得,记得,这件事谁不知道?他不拍好曾思源的马屁,怎么能接近老板呢?又怎么能弄了高级行政助理呢?”
“哈哈,这个‘高级’,可害死人了,要不是这样,他怎么胆大妄为,竟和官二代争女人?”
“就是,就是,哈哈……其实有个屁高级,他能和曾思源相比吗?曾思源放一个屁也比他说话响。上次牙膏公司搞活动记得不?他布置会场,用了蓝色布料做背景,曾思源后来上去一看,只说了一句话‘不太好看吧?’,他立马就点头哈腰喊着换,谄笑得一副狗嘴脸模样!”
两人一起大笑,十分开心。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当然是开心的,不过……要是被当事人当场听到,可就十分无趣尴尬了。现在钟火麟就在他们头上楼梯,不但是无趣尴尬的事,而且还有危情似乎即将发生!
钟火麟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他暗暗咒骂:“你们找死了!都是庶务部的人对吧?好,正要拿你们开刀,给洪亮一个下马威!”
他的身影出现了,那两人一脸的笑容尚未收敛,一见到他,顿时齐齐僵住,额头、鼻冀瞬间冒出汗水,眼睛惊恐地睁得老大老大。
钟火麟冷笑,“哟,好有闲情逸致嘛。”
“呃……”
“啊……”
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钟火麟哼一声,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们私自离开工作岗位,吸烟偷懒,按照规定,必须扣除本月一切福利,还要接收警告信!”
两人终于回过神来了,分别嚷着:
“不要,不要!”
“对不起,对不起!”
钟火麟一步一步走下,脸色阴沉得骇人。他对庶务部可是恨透了,恨不得先把洪亮干掉,再把整个庶务部端掉,但他心念一转,想:“扣些钱,给封警告信有个屁用?惊动了洪亮,岂不是让他更加警惕?”
他的眼睛闪着寒光,那两人吓得簌簌发抖,连声哀求:
“火哥,真对不起。”
“钟助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
钟火麟忽然双臂一扬,闪电般左右开弓一连打出四拳,分别重重地捶在两人的肚子上。
“哎呀!”
“啊!”
两人像虾米一样弯下腰,张大了嘴巴直淌口水。钟火麟意犹未尽,又猛出两拳,打在他们的背脊上。
“嘭、啪!”两人应声趴倒,痛苦挣扎。
钟火麟阴冷地说:“我除了会溜须拍马之外,忘了告诉你们,我还会一点打狗拳法,专打胡乱吠叫的野狗!”
“哎哟……”两人痛得抱住肚子蜷缩着身。
“听着,以后再敢惹我生气……嘿嘿,虽然我斗不过官二代,但要对付你们两个小野狗嘛,绰绰有余!”钟火麟懒得再说,摸摸拳头,大步走下楼梯。他出了气,气却没有完全消除,只觉心中有无尽的压抑,无尽的愤恨,似乎再打几十拳也没有用!
回到出租屋,梁晓月上班去了,正好让他清净清净。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曾思源身上,张子俊敢不敢这样干?肯定不敢,就算他敢,警察也不会硬来。如果发生在李龙一身上呢?不用多说,张子俊连屁也不会放一个。
看来,人的身份地位真的很重要,会把许多即将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无形中消除,让它不会发生。
钟火麟知道自己比不上曾思源,但很想像他一样,有尊崇的地位。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地位,但这些地位放出社会上,实在很渺小,很渺小。
其实,即使就是曾思源,在社会上也不算什么大人物,能像李龙一那样,才算有点颜面。即使就是李龙一,在高官面前或许也得点头哈腰,也要受些闲气。做人啊,肯定无法一人独大只手遮天!
钟火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很不爽。
曾思源是高级行政助理,他也是高级行政助理,衔头虽然一样,但有本质上的区别。曾思源深得李龙一的信任,管理着黑道上一些业务,手下猛将如云,名声威震江湖。
而他呢?
“唉……如果不能打入李龙一的核心事业,没有用啊!要么就自己当老板,不需受闲气,但是,老板得做大的才行,开一个小公司还不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有个屁用!”他喃喃自语,一脸的惋惜,“李龙一已经重新评估我了,不知他处理被调查的事情怎样?能不能过关?自己如果能帮他摆平的话,肯定大受赞扬,平步青云……他丫的,我有个屁本事帮他摆平?一个高官也不认识,没钱没势!”
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他有点累了,便回房睡觉。一觉睡醒来,已是下午五点多,梁晓月居然回来了,正在厨房忙着呢。
钟火麟奇怪地问:“咦?那么早?”
“啊!”梁晓月回头看着他,笑了笑说:“今天早休,知道你也在,便早些买菜做饭咯。”
若在平时,钟火麟不免调情说上几句“你怎么知道我也在?难道进房偷窥我?”之类的话语,但他眼下没什么心情,只淡淡一笑,走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他出来,饭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碟菜,煮豆腐和韭菜炒豆芽。
他皱皱眉头,问:“吃得那么清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