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锈迹斑斑这个词，竟然可以和削铁如泥一起，用来形容同一件东西。

　　这是赤月倒下之后的唯一想法。

　　珞十七手中的铁剑虽快，却毕竟修为不够，剑势刚起便被对剑极其了解的尘幽所发觉。迎着那被点点锈迹沾染得古旧一片的剑锋，尘幽只来得及反射性地侧身一让，却一下子被一种带着淡淡腥味的温热液体溅了满脸。

　　本就矮了尘幽一头的娇小身影狠狠一滞，随即便宛如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双腿一软便倒在了他的怀中。迎着尘幽的目光，她勉力扯起唇角一笑，“还好，你没有受伤。”

　　便是眼前一黑。

　　赤月其实在尘幽发现之前便感应到了珞十七的动作，本想用力将他扳过身去，让自己与那铁剑正面相对，可谁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快。这一侧身，她使出的力气便用在了空处，身子自然向前一扑，等到发觉了不对劲的时候，铁剑已然没入了她的胸口。

　　顿了好几秒之后，疼痛才后知后觉一般地蔓延上来，但仰头看着满面错愕诧异愤怒交织的尘幽，再感受着他将自己紧紧搂住的双臂，她便连眉头都舒展了开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珞十七出手的时候，她似乎一下子克服了那种对死亡的恐惧，满脑子只想着赶紧让尘幽离开他的攻势。

　　如果那时珞十七伤到的是尘幽，她想，她必定会怒不可遏地冲上去一匕首结束了他的生命……

　　“月儿！月儿！”

　　尘幽紧紧抱着赤月，第一次觉得双臂是如此地沉重，那些从她体内汩汩流出来的液体仿佛源源不断，将他的双手染得鲜红。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此时却半面浴血，星眸染了浓浓的怒意，连声呼唤着，却一直不曾得到半分赤月的回应。

　　他不要！他不要赤月死！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从小到大，一直心静如水的他，头一次被眼前这个女子的伤狠狠扯痛了心！

　　他好害怕，害怕赤月若是就这么在自己怀中睡去了怎么办，害怕她若是再也不能醒来怎么办，害怕从此若是再见不到她的笑脸、她的话、她的喜怒哀乐……

　　“当啷。”

　　珞十七见此情景，也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铁剑的另一头还深深地没在赤月的胸口之内，他却完全失了分寸，只是扬手将其一丢，便欲转身逃走。

　　然而，眼前一花，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白衣染血的俊逸男子。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王都戒卫队的人，你如果杀了我，殿下、殿下绝不会放……”

　　珞十七此刻已经被完全吓傻了，纵使他心胸狠厉，也不过只是想要杀了赤月一人而已。面前这男子气势澎湃如山，厚重无比，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对他下手的。可是、可是他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却为何如此地愤恨，宛如看一个死人？

　　慌乱之下，他弃了所有尊严，一下跪伏在地，疯狂地向着尘幽磕起头来。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只要今日能够全身而退，只要——？！

　　尘幽的剑，无声无息。

　　一击之下，他甚至连再看一眼珞十七都不愿，将赤月胸口的那柄铁剑狠狠甩在地上，便一步抱起了已然陷入昏睡的赤月，化作一道流光。

　　身后，珞十七依然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身体却似乎变得越来越僵硬。有温热的液体，一如赤月体内流出来的那些一般，渐渐浸透了他的双膝。疼痛，终于疯狂地蔓延上来，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剥夺而去。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双眼还是惊恐地睁着，嘴唇大张，像是还有话没能说完。但，他却再也没有办法说下去。如果那时，他在赤月决定放了他之后便识相地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没有人知道答案。

　　尘幽带着赤月回了万仙山脉，却并没有回去天虚宗，只是在山脉附近先找了一处地方安置下来。

　　尽管自己身上也全是赤月那些殷红刺眼的血，但他根本无心去管，向来有着一点洁癖的他，竟第一次不带一丝犹豫地用这一双血手直接解开了赤月胸前的衣襟。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上什么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赤月真的就此死去了，那么他……

　　晃了晃头，他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分散，动作迅速地将赤月身上已经被血液浸染得有些发硬了的衣衫褪了下来。

　　只一眼，尘幽双眸便狠狠一沉。赤月胸前有一个极大的伤口，伤口周围竟然有着道道血色铁锈，将那伤口紧紧围在中央。就是不用灵气，凭着释阳阶段已然开启了的灵识，尘幽也能够发现那些铁锈竟在不住散发着丝丝黑芒。每一次，当伤口内快要停止流血时，总有一道铁锈在赤月皮肤之上微微一抖，将伤口重新扯开。

　　那柄铁剑，也许不是凡物。

　　但尘幽刚才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想到将那铁剑一同带走，如今也无法判断出那些黑芒到底是什么。只是，若要救治她，第一件事应该便是要将那些铁锈给除去。不然的话，想来赤月就算伤不致死，应该也很快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天虚宗作为最擅长攻击法决的宗派，其中有关于治疗之术的方法简直是少的可怜。而尘幽作为修剑之人，更是对那些高深莫测的治疗之术一窍不通。权衡之下，他只能尽全力将体内灵气逼到双手掌心之中，先为赤月止住血再说。

　　万幸刚才他的动作对珞十七的剑势有一些影响，那柄剑并未刺中赤月的心脏，微微偏了一些，正好避过了她的致命之处，却也距离不远。

　　两蓬柔软此刻是完全袒露在尘幽的面前，一道深可见骨的细长血痕，横亘在她雪白的左胸之上，更显得恐怖异常。血液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汹涌而出，却在铁锈的作用下一直流着，将她白皙的肌肤染得点点殷红，刺目无比。

　　深吸一口气，尘幽催动掌心灵气，缓缓将手掌向着左侧的那团柔软覆盖而下。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恍如触电一般，被这奇妙触感震得一下子忘记了原本的初衷。

　　“你若是在她体内流转灵气，只会加剧她的失血速度，让她更快地去死。”

　　突然，一道诡异之声蓦然在他脑中响起，将他的神智迅速拉了回来。

　　微微一怔，尘幽凝神看向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当下眼神便是严肃了起来。能够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话语传到他的心底，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修为？

　　“你无需紧张，本主不过是看在这家伙快要死了的份上才提醒你的。你若是想摸，尽管摸就是。”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又道，“不过，她身上的血不止住，也许你摸一会儿她便变成女尸了。”

　　“唰！”

　　听闻此语，尘幽脸颊两侧都微微泛出了些许红晕，面上一下子烫得令他极为窘迫，只得迅速转移了话题道，“你自称本主？你是谁？为什么愿意救月儿？”

　　“不用管本主是谁，反正本主在她的体内，也不会能伤得了你。”那声音之中的揶揄之意更浓，淡淡回道。

　　“你在月儿体内？！”

　　尘幽一愣，他怎么从未听月儿提起过她的体内还有另一道灵魂的存在？

　　若是它现在正在月儿体内，那么月儿……

　　“本主不会夺舍她，她，实在太弱了。”那个声音似乎能够猜到尘幽心中的想法，轻蔑回道，“这具身体的命格虽然与本主极为契合，但却还是弱得不成样子，连本主一成的力量都经受不住。你的月儿一日这么弱小着，本主便一日不会夺舍，尽管放心。”

　　星眸一黯，尘幽自然是听出了那道声音的画外之意。看来它与赤月的关系，实际上，应该是极为微妙的才对。不过现在赤月如此重伤，若是不救治好，想必这个灵魂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而自己现在对这伤口上的锈迹一无所知，似乎除了暂且相信它，还真的没有了别的办法。

　　“这些铁锈好清理得很。”

　　那声音再度读到了尘幽心中的想法，也不啰嗦，“只是不能触到丝毫灵气，得用最普通的方法将它们吸出来。”

　　缓缓点了点头，尘幽眼眸一闪，“触到灵气的话，会加剧它们的生长么？”

　　“自然。”

　　声音顿了顿，“这些实则不是铁锈，是邪修们最常用的一种暗算手法。在法器上涂抹上这些状似铁锈的锈灵虫后，一旦法器进入人体，它们便会迅速附着在伤处，啃噬此人的血液。此时，如若此人想用灵气将它们逼出去的话，便绝对会死的极为惨烈。因为这些锈灵虫并不是以血液为食，而是以修仙之人的灵气为食。”

　　“什么？竟有以灵气为食的灵虫？！”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邪修们个个性情凶戾，使用这种灵虫也是正常。一旦碰到修仙者体内的灵气，锈灵虫便会迅速成长，将宿主的身体啃噬一空。”说到这里，那个声音似乎又夹杂了一丝笑意，“不过对于你来说，要除掉它们，也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了。”

　　尘幽神色凝重，再度点了点头。知道了这些形似锈迹的灵虫的来历之后，他心下对珞十七的愤怒又涨了一分，只可惜珞十七已经身死，这愤怒也是一时无处可泄。

　　这么想着，他伸出双掌，缓缓贴向赤月胸前。然而，动作却被那道声音再度打断——

　　“喂，你用手不还是要催动灵气？我说吸出来，是用嘴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