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人在尹鸩充满压迫的目光下放开了我,罗马门下的夏烛安哭嚎着质问:“不是简瞳会是谁?在巴黎的时候她就不想让我嫁给尹枭!”
“我说不是她就不是她。”尹鸩冷冷瞥了一眼夏烛安,一把将我拥入怀抱,“我相信她。”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震荡着我的身体。
明明刚才挨了那么多巴掌都能忍住的泪水,此刻如同决堤的海水奔涌而出。即使把指甲抠进掌心,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哭,不能给尹鸩丢人,哭就等于认输,可泪水就是止不住地流。
最后,我把头深深埋进尹鸩怀里,像只鸵鸟一样掩盖自己泪水横流的狼狈模样。
“仇大叔怎么会死了呢?他不是帮怿心和幼清去找爸爸了么?”
安静的人群里响起纪心爱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声音,非常符合她迟缓的反射弧。
尹鸩刚刚只顾着带两个孩子逃离现实,却独独忽略了同样一无所知的纪心爱。纪心爱一定不会想到,她这句无心的话,会把今天的婚礼闹剧推向*,同时也把我才被焐热的心,重新丢进万劫不复的冰窟。
“你的大叔死了阿!”夏烛安嚎啕大哭着瘫坐在星光大道上。
夏烛安的父亲紧接着残忍地补了一刀:“害死季阡仇的就是简瞳那个坏女人!她怀疑尹枭公布了她的照片,一直记恨在心,和尹枭起了争执,失手杀死了拉架的季阡仇!”
不是这样的!到底是谁捏造出了这种事情?
“不是这样!如果我杀了人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凇城么?”我挣开尹鸩的怀抱对他们解释,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夏烛安的父亲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你有个能帮你摆平一切的丈夫!愿意为你挨耳光!愿意为你赔上全部家当!”
耳光?
难道……把罪名栽到我头上的人……是尹鸩?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尹鸩冷若冰霜的脸庞,果然捕捉到他眸中一闪即逝的阴沉。
但我还是努力想像他相信我一样,相信他一次,于是我哭笑不得地问他:“是你么?”
“是。”尹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拉过我的胳膊,“回家我慢慢跟你解释。”
“还有解释的必要么?”我狠狠甩开尹鸩,卯足劲儿给了他一个无比清脆响亮的大耳光,空旷的会场都响起了回声。
短暂的静默后,会场突兀爆出了一声吟诗般含混不清的尖叫:“卜咬……打哥哥……卜遵尼……桑海哥哥……”
我顺着所有人的目光回过头,看到纪心爱抑扬顿挫十足地尖叫着朝我扑过来,脚步踉跄,跌跌撞撞,最终一头栽倒在人群中央,身体猛烈地痉挛抽搐,口中溢出了浑浊的白沫,漂亮的紫色眼眸向上翻着,只剩眼白。
她又癫痫发作了!
“小爱!”
尹鸩和尹枭几乎同时呼唤着她的名字冲了过去。
我一眼都不想再看接下来的发展,行尸走肉般转身离开,抛下身后闹哄哄的骚乱,走出了水上餐厅。我已经不在意尹鸩和尹枭的输赢了,反正输得最惨的那个,总是我。
等在大厅里的水怿心和水幼清见我出现,迅速跑过来围住我,眼尖地发现了我脸上的伤,面面相觑了几秒。
水怿心掏出水幼清口袋里的手帕,踮着脚递给我,什么都话没有对我说。
水幼清抓住我冰冷的手,轻轻晃着,小声说:“简瞳阿姨,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握紧水怿心给我的手帕和水幼清温暖的小手,乘上无人的电梯。一进电梯,我就再也撑不下去了,跪在地上,抱着他们嚎啕大哭。他们特别懂事,并不多言,只是安抚地轻拍着我的后背。
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是他们口中“没用的大人”,从未成长过。
回到家以后,两个孩子分工明确地照顾我。水幼清躺在我的怀里,捧着一本童话书给我讲故事。水怿心给我煮了一碗方便面端过来,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鸡蛋,跪在我旁边,给我热敷嘴角的淤青。
我努力打起精神,对两个孩子敷衍地笑:“阿姨没事,你们去玩吧。”
“你们大人都口是心非。”水怿心人小鬼大地白了我一眼,“以前妈咪不开心也说自己没事,要是没有我和妹妹照顾她,她都长不了这么大。”
我忍不住真的笑了:“不应该是你们的妈咪照顾你们么?”
“不。是我们应该照顾妈咪。”水幼清合上手里的童话书,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季叔叔说,妈咪为了生下我们吃了很多苦,还得了一种经常会不开心的病,所以我们必须要照顾妈咪,而且不能惹妈咪生气。”
我终于找到了一丝宽慰,指尖轻轻抚过两个孩子的头顶:“阿姨知道你们懂事,但是你们真的去玩吧,我想睡一觉。”
“那我们可以在你的房间玩么?我们不会再弄乱了。也不会吵你。”水怿心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跟我打保证。
我明白他是想找个借口继续照顾我,只好应下来,然后蒙头大睡。
其实,我根本就睡不着。因为,我还能清楚地听到两个孩子讲话。
水幼清趴在床边说:“妈咪说,这样睡觉会闷死的,简瞳阿姨会不会死?”
水怿心坐到床上说:“每隔十分钟检查一下吧。真是拿这些大人没办法。”
然后,我的被子就每隔十分钟被掀开一次,两个孩子不时摸摸我的脸,凑过来闻闻我还有没有呼吸。
我不愿惊动他们,一直躺着装睡,甚至两个孩子做了简易的午餐和晚餐叫我,我也没有起来。直到深夜时分,他们比我先睡着,我才蹑手蹑脚地把他们抱回房间,放到我和尹鸩之前特地去家具店给他们买的小床上。
记得当时,尹鸩还因为床的颜色跟两个孩子起了争执。尹鸩想给他们买紫色或者粉色的卡通床,但他们更喜欢简洁大方的黑白色系,三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尹鸩拿出金主身份,才战胜了这对兄妹。
五味杂陈地看着躺在那张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我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回到这座全新的“冷宫”。
命运仿佛成为一个没有止境的轮回。
当初我和尹鸩结婚,纪心爱癫痫发作,尹鸩丢下我去陪她。如今夏烛安和尹枭结婚,纪心爱又癫痫发作,尹鸩又丢下我去陪她。
当初在“冷宫”给我带来温暖的,是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如今在“冷宫”给我带来温暖的,是水太太家鬼马精灵的孪生兄妹。
其实哪怕尹鸩一直不爱我,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难过。我难过的,是他居然在季阡仇父母面前,把季阡仇的死归咎于我。无论有什么苦衷,我都无法欣然接受,尹鸩的……栽赃嫁祸。
“滴滴滴滴!”
楼下大门的密码锁突然响了,听见钥匙插进锁芯扭动的声音,我知道,尹鸩回来了。
我急忙躲到床的里侧,拿被子严严实实地蒙住脑袋,背对着房门,继续装睡。
尹鸩今天进屋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洗澡,我听到他拉开了抽屉,似乎是又抄起了那把菜刀。我想着等会如果他再叫我砍他,我就直接扔掉那把该死的菜刀,让他再也别想用这种烂招数对付我。
可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叫醒我,约么过了能有三五分钟,我听到菜刀重新被放进抽屉的声音,和抽屉关上的声音。
尹鸩隔着被子从背后抱住我,附在我耳边说:“对不起。”
听着他诚恳忧伤的口吻,热腾腾的怒火突然消失,我顿时没了脾气,翻过身去,想把他拉进被子里,抬手却摸到他胸口的一片湿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猛地起身扭亮床头的台灯,看到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尹鸩胸口被划了两道交叉的口子。
眼泪又没出息地开始泛滥,我忍不住骂他:“你傻阿?”
“我活该。”尹鸩苍白地笑着握住我的手,神情温柔如常地亲吻我的手背,“你别担心,我不疼,也死不了。”
我抽出手白了他一眼:“人家谈恋爱结婚都是浪漫的粉红色,怎么到我这就是鲜血淋漓的呢?”
“你不生气了?”尹鸩也坐起来,轻轻扶住我的后脑勺,顶着我的额头。
面对这种让人毫无抵抗力的眼神,我彻底败落,轻拥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明白你用我骗季阡仇的父母,是不希望他们找夏烛安和水太太的麻烦。我也清楚,给你这种爱管闲事、爱死撑的男人当老婆不能任性。但你得允许我偶尔失控。”
“我随时都能允许你失控,但任何时候都不能允许你难过。”尹鸩贴着我的额头蹭了蹭,柔情在眉山目水间肆意延展,“看你哭比挨刀子都难受。只要你开心,砍死我都无所谓。”
“说得好像江湖儿女一样。”我揶揄着推开尹鸩,拉着他下地往卫生间走,“快去把你身上的血弄干净,我可不想睡在血泊当中,跟命案现场似的。”
尹鸩一把将我捞进怀里,和我胸膛紧贴着胸膛,低下头目光火辣地凝望着我,轻启薄唇:“你身上也都是血,一起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尹鸩已经抱起我走进了浴室。
当我完全沦陷在他霸道的温柔攻势里,他忽然毫无预警地跟我解释:“简瞳,季阡仇的死,我也不是故意要栽赃给你。可尹枭把我逼到了那个境地,我没办法。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比我高明。”
傻瓜,其实事后我都猜得到。可只要关系到你,我真的没办法冷静思考。
但命运并不是没有止境的轮回。至少,当初你是被尹枭吵到才出现,是被我强留在身边。而如今,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