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口喏喏地问:“你们……还没有找到简瞳姐么?”
皓桀哥哥和老公听到我的声音,整齐地投来视线,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异口同声地反问:“你怎么在这?”
“我带她来的。”枭哥哥充满敌意地眯起眼睛盯着他们,搂紧我的肩膀。
我小声解释:“爱爱只说想还老公戒指,枭哥哥就带爱爱来了。”
老公轻蔑地瞟着我嗤笑:“小爷送出去的东西就是送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理由,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这次换皓桀哥哥和枭哥哥统一战线,同声呵斥:“林陌!”
“算了。”老公瞄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确实委屈,冷声冷气地绷着脸,“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要想挽回简瞳,还得靠她。”
皓桀哥哥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问老公:“不是已经查到简瞳在挪威了么?再追过去就可以。”
“就算我们追过去,也只会惊动简瞳,让她再次逃跑。只有你的小爱,才能留住简瞳。”老公叹了口气,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当然,如果……你的小爱……还记得那封信。”
想到那封信,我心头猛地一紧。
不可以让皓桀哥哥知道我想起来了,更不可以让他知道我发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知道,他一定又会夹在我和简瞳姐之间犹豫不决。
“小爱,你愿意么?”皓桀哥哥凝望着我,某种闪烁着我最热爱的复杂眼光,“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帮我们找到简瞳么?”
“不要勉强自己!”我刚想点头,枭哥哥忽然抓痛了我的肩膀,用带火的炙热眼神锁住我。
虽然明白枭哥哥的顾虑,但我还是点点头,对皓桀哥哥说:“爱爱愿意。”
我必须愿意,从枭哥哥和夏烛安的婚礼过后,我就有了这样的觉悟。无论发生什么,皓桀哥哥和简瞳姐都一定不能分开,因为只有简瞳姐才能给他幸福。
但我不懂,为什么一直以来了解我所有良苦用心的老公,会变得这么冷漠,甚至在晚饭时听到枭哥哥说,我要嫁给枭哥哥的时候,忍不住对我大发雷霆。
当时皓桀哥哥去订机票了,不在饭桌上。
老公怒气冲冲地摔了筷子站起来,竖起眼睛瞪着我,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喜欢他什么?”
“爱爱……从看见枭哥哥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他了。”
我把手绞在一起,低头避开餐厅里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喃喃说着违心的话:“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爱爱到现在都记得。”
其实……真正头晕目眩的人……不是我,而是枭哥哥。
枭哥哥在我五岁那年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尹家,就像从天而降一样。
那时我恶作剧地把辛慈阿姨的一枚海豚戒指偷来玩,结果辛慈阿姨拎起鸡毛掸子追着我满屋跑,我跑到客厅看到一个眉眼阴郁的小男孩,忙不迭地把戒指塞进他手里,转身一溜烟跑远,躲到玄关后面。
辛慈阿姨脑子不太好,转眼便忘了是我偷的戒指,抢过小男孩手里的戒指,拿鸡毛掸子重重打在小男孩的后脑勺上,揪着他的衣领摁住他,狠狠抽他的屁股。
后来尹叔叔告诉我们,那个小男孩是他和辛慈阿姨的孩子。最后辛慈阿姨随手一翻字典,找到了一个鸟部的“枭”字,非常随意地决定了他的名字叫尹枭。
“他是个人渣!他会毁了你的!”
老公怒吼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想,吓得我打了个冷战。
枭哥哥立即挡到我前面,咬着牙对老公柔声说:“我会毁掉所有人,唯独不会毁掉小爱。”
老公指着枭哥哥的鼻子,眼睛都快瞪成了铜铃,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跟枭哥哥针锋相对:“你明明就是在报复小爱当年背叛你回到尹鸩身边!”
枭哥哥发出一声短促好听的轻笑:“呵,简瞳难道没告诉你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爱。”
“你就不觉得你的肮脏配不上她的纯洁么?”老公把紧攥的双拳,重重砸上餐桌,说出来的每一个都像在后槽牙磨了一万遍。
“呵,你又比我干净多少?名震凇城的……地图炮先生?”
枭哥哥不以为然地淡淡笑着,动作缓慢优雅地揽过我的肩膀,轻轻撩动着我耳边的发丝,指尖与脸颊冰冷短暂的触碰,激得我身体轻颤。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到森然邪气又字字铿锵的话语,在耳畔持续响起。
“而且……如果一定要比谁更干净的话……为什么不比爱她的真心呢?如果是比真心,我比你和尹鸩……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至少……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你呢?尹鸩呢?你们做得到么?”
老公明明没有被枭哥哥触碰,却也浑身轻颤着沉默了半天,最后坐下去,一字一顿地说:“总之她绝对不能嫁给你!”
“非常抱歉,你说了不算。”枭哥哥乍然起身,把插不上嘴呆愣着我的拽走,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让我对老公说。
我和老公连一次落落大方的告别都没有,就这样仓皇地分开了。
走在熙来攘往人潮攒动的街道,漫天翻涌的卷曲浓云层层递进,向即将坠入大海的一轮红日飞去,远山轻舟悉数变成模糊的剪影,耶稣石像的威严面容融进西下的夕阳。
枭哥哥没带我回酒店,拦了台车直奔里约热内卢机场,我们还没来得及领教这座不夜城的繁华热闹,就要跟它告别了。
抵达机场后,我忍不住问枭哥哥:“我们……去找简瞳姐么?”
枭哥哥不耐地微微挑起眉毛:“找她干嘛?我们回家不好么?”
“可是……只有爱爱能帮皓桀哥哥留住简瞳姐。”我鼓着嘴巴双手合十作哀求状。
见枭哥哥毫无反应,我于是摊开合十的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来回晃着,发动更猛烈的撒娇攻势:“求求你了!就当这是爱爱最后一次帮皓桀哥哥……好不好嘛?”
“就算我说不好,你也还是会去。”枭哥哥沉重地叹息着,牵起我的手,去订了最近一班飞挪威的机票。
白天我在他们的谈话中知道,简瞳姐很聪明,料到了皓桀哥哥和老公会追来,在皓桀哥哥和老公抵达巴西以前逃去了挪威,暂时寄宿在夏岛的一间手工作坊里,距离妈妈的玻璃花房不远。
简瞳姐曾经跟我和皓桀哥哥,在玻璃花房共同生活过差不多四年,那里有大朵大朵纯白硕大晶莹剔透的洛丽玛斯花海,有爸爸妈妈并列在一起的水晶墓碑,有我没有但哥哥有的童年记忆……
皓桀哥哥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抱着我坐在妈妈的墓碑前面,不停不停地唱歌,唱到声音嘶哑,唱到泪流满面。他的泪水像那些粉雕玉砌的花瓣一样冰冷,但也像那些花瓣一样甜美,还像那些花瓣一样柔软。不像我的泪水,又苦又咸。
每次唱到最后,皓桀哥哥都会轻轻亲吻我的头发,用那双颜色复杂的瑰丽眼眸凝望着我,语调柔缓地对我说:“就算这个世界错了,你也不会错。我就算背弃整个世界,也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不会爱上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或许那时我就该懂,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
或许,那时我就该懂,哥哥迟早会离开我。
或许那时,我就该懂,哥哥爱上了简瞳姐。
可惜,我总是懂得太迟,也爱得太晚。
我和皓桀哥哥有许多共同之处,都喜欢读童话故事,都喜欢看迪士尼的电影,都喜欢在下雪的夜晚听摇滚乐,都喜欢吃海鲜,都讨厌尹叔叔和辛慈阿姨,都没有妈妈……
但他喜欢我的时候,我没能发觉自己也喜欢他。所以当我发觉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喜欢我了。
我终于爱上了哥哥,可哥哥却不爱我了。这一定……是我的报应。
回忆着和玻璃花房有关的往事,我坐在枭哥哥身旁,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断断续续又睡了二十几个小时。
短短两天两夜的时间,我们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地球,像传说中没有脚的鸟,一刻不停地飞行,无法归巢。
这也许是我唯一能够胜过简瞳姐的地方。她所追逐的,是她爱的人的脚步。而我所追逐的,是我爱的人爱的人的脚步。
爱屋及乌,谁也没有我伟大。
“在说什么呢?是绕口令么?”
抵达简瞳姐所在的手工作坊时,枭哥哥听到我的这番言论,意味不明地将眉心皱成一团。
我握紧枭哥哥的手,咧着嘴嘿嘿傻笑:“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只要告诉简瞳姐,爱爱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你的,不是皓桀哥哥的,她就会乖乖回到皓桀哥哥身边啦。”
枭哥哥没说话,一手反握住我,一手缓缓抬起,轻轻推开了手工作坊虚掩的大门。
期待和恐惧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我一整颗心七上八下、战战兢兢地乱跳,仿佛推开这扇门,就将把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烈火炼狱,堕入轮回以外的异世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