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爱,我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公司里的两个小员工,难道我都没资格修理么?尹鸩生我的气也好,要跟我离婚也好,我再也不想装成纯良的包子、圣母、白莲花了。
我演久了,也演累了。
一进公司,我就气势汹汹地杀进了后勤部,根本不存在任何理智,怒气像禁锢多时的怪兽终于苏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得以宣泄的出口。
曾经共事过两天的同僚见我那副架势,一个个全都吓得慌忙起身,更有甚者还见鬼一样跑了出去。
我当然没空关照围观群众的心情,掀起赵部长的衣领,重重甩下去一记大耳光:“江翎呢?你的乖侄女呢?”
赵部长显然有点被我打懵了,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跟我讲起了道理:“夫人,这里可是公司,请您注意素质。”
“呵,跟我讲素质?”我气得笑出了声,左右开弓又甩下去一串耳光,“你和你侄女一起设计陷害我的时候,你们的素质呢?”
不知是我下手太重打晕了赵部长,还是赵部长发现阴谋被戳穿,总之她面露窘色,支支吾吾地跟我装傻:“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呵呵呵,不知道?叫我联系艾菲尔庄园的是谁?给我旧名片的是谁?骗我去酒窖、让我开破车去的又是谁?是我自己活该么?嗯?”我笑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疼痛,抬手死死揪住赵部长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朝桌角撞过去。
如果是在遇见尹枭以前,我可能真的是那种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可如今的我不同了,我有丰富的挨打经验,自然也有各种方法让赵部长说实话。
这一刻,我突然了解到尹枭虐打我时的那种快感,似乎暴力真的会让人上瘾,我已经忘记了目的,只沉浸在短暂的极致快感里。
“住手!你有什么事冲我来!”闻讯赶到的江翎冲过来拉开了我,也打断了我酣畅淋漓的报复。
我顺手抓起办公桌上的鼠标、笔筒一大堆东西,重重砸在江翎脸上,看到她被打得花枝乱颤,我心满意足地笑:“这样冲你来够不够?还是把你也埋进雪堆几个钟头更好?”
江翎忍痛干笑着说:“对,我承认,我是知道雪崩预警的,我就是希望你死。”
听到这句话,我心如死灰,盯着江翎的眼睛,完全说不出话。
我没有左右周旋,没有下套试探,没有抛出诱饵,只是单纯在说气话,结果却想不到,原来连雪崩都在江翎的计划里。她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承认了。其实,哪怕她能像赵部长那样装装傻,嘴硬一下,我都还有继续无理取闹下去的力气。
“我才来公司上班第二天,你就开始想办法铲除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江翎一愣,噤了声,似乎终于发现了我并不知道雪崩的事情。
“喜欢尹鸩是你的权利、是你的资格,没有人会剥夺。只要你不来挑衅我,不来破坏我的家庭,我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想要小三上位,麻烦你也使出一点配得上我的招数,下手狠一点、准一点。瞧,现在我活过来了,一切都变了。”
我越说声音越小,突然觉得面前的江翎和我一样可怜。
曾经……我也像她这样……一心一意盼着纪心爱早死。或者说,现在,我也盼着纪心爱死。
四周围满了人,我们彼此对峙着,有手机拍照的声音不时响起。
夕阳透过办公室的窗子落在地上,我们的脸,都有一边逆着光被湮没,半明半暗。
“简瞳,你是他的妻子,你永远不会懂我这种绝望的感觉。”江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眼睛被夕阳映得发亮,像要滴出水来,窗外飞雪蹁跹舞蹈的阴影,划过她白皙的脸颊,如同通透的宝玉染上尘埃。
“我每天都看着他,可是却触摸不到他。我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八面玲珑,只想为他分忧解难,替他挡酒喝到胃出血,只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多跟我说一句话一个字。但是你知道那种无论再怎么付出都只是徒劳的感觉么?”
“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给他空出时间去医院探望你。开会的间隙,他会突然在文件夹的空白A4纸上写字,问我什么电影好看,说想带你去看。约会该做什么,恋爱该做什么,他都要我亲自指点。你不会懂我这份爱有多卑微多无望。”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江翎异常平静地说着,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场凌迟。她的每一个字,都轻而易举道出了我的心声。
我和她一样,都是炮灰。
与她的角力,没有赢家。
我同情自己,更同情她。
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我捏紧了拳头,大声说:“你被fire了!”
江翎冷笑了一声:“你是人事部的么?你以什么身份解雇我?”
我沉默:“总裁夫人的身份,够不够?”
江翎眼神里的平静转瞬升腾成悲愤的怒气惊颤着,身形微晃,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最后扶着一张椅子站稳,眼底只剩下了无奈。
我明白她的那种感觉,好像考试的时候答对了所有题目,最终涂错了答题卡,满盘皆输,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但我是为了她好,我不希望江翎成为下一个简瞳。被爱情毁掉的女人,有我一个就够了。帮助她远离尹鸩,是我唯一能够做的。或许,连我都该离开。
“都出去。”
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从后勤部门口传进来,不轻不重,不怒自威。
我知道,尹鸩来了。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江翎的尹鸩来了。属于纪心爱的尹鸩来了。
尹鸩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他独有的杀气还在,围观人群很快像退潮的海水般散去。
唯独江翎,如同传说中的定海神针,沉默杵在原地,眼神全无焦点。黄部长过去拽了她几下,示意她离开,可她的双脚仿佛在这块土地深深扎下了根,很难轻易连根拔起。
“我说都出去。”尹鸩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江翎行尸走肉一般地被黄部长拖了出去,后勤部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尹鸩抬手,轻轻捏着我的下巴,说:“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开心,把江翎解雇了。”
我扭头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感觉好像这样,就可以在他暴怒的那一刻不那么难堪。
不错,在解雇江翎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尹鸩只要发火,我就借机提出离婚,给我们彼此一条生路。毕竟,全公司都知道,江翎是他的左膀右臂,我解雇江翎,无异于断他手足,他怎么可能不发火?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抛弃的觉悟,已经彻底鼓起了随时离开他的勇气,没必要再费尽心思去讨好。
意料之中的,尹鸩迈一大步凑了过来,把我逼得退无可退,身后只剩一张办公桌。我等着他开口斥责我、质问我、羞辱我,做好了应对的万全之策。
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大战,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终于,他开口了,低音炮般浑厚迷人的嗓音震荡着我的身体。
他说:“你为什么不开心?”
不是“为什么解雇江翎”,不是“凭什么解雇江翎”,而是“为什么不开心”。
心脏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被攻陷,土崩瓦解。四年来的钢躯铁臂,一片片剥落。胸中积压多时的委屈,涌上眉头,回流入眸。眼泪,再也骗不过自己。
“因为我有病!因为我变态!因为我一直忍受着尹枭的欺凌、你的冷落逆来顺受!因为我一直压抑着失去孩子的痛苦没地方发泄!因为我恨你!恨你借着我的身体思念纪心爱!可是我舍不得杀了你,也舍不得看你心疼!所以我不能伤害纪心爱、不能报复尹枭!我只能拿江翎撒气!你满意了么?”
我歇斯底里地对尹鸩咆哮着,吼道最后嗓子都变得嘶哑了,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脸上的鼻涕眼泪,彻底冲垮了我去见季阡仇时那副精致得体的妆容,随手抹一把,全是黑乎乎的眼线液和睫毛膏,还混合着粉底微微发黄的颜色。
“你是在跟我吵架么?”尹鸩突然扑过来把我摁倒在办公桌上,眼里意味不明。
“你放开我!你不是一直想跟我离婚么?我成全你!我马上就跟你离!”我连踢带打地挣扎着。
尹鸩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叩住我的双手,架住我的双腿,蛮横地吻上来。
我扭动着身体咬破他的嘴唇。
尹鸩终于松了口,指腹温柔地抚摸着我脏得一塌糊涂的脸颊:“如果……你不喜欢办公桌,回家也可以。床上,沙发上,浴缸里,你随便选。”
听着尹鸩莫名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下流话,我皱起眉头大声问:“你想干嘛?”
“不想跟你吵架。”
无限温柔的吐息,更加热切的吻,堵住了还想继续争吵控诉的嘴。尹鸩不费一兵一卒,我已经瘫软在他身下,彻底缴械投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