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陌孩子般受伤的表情，我实在不忍责备。
但我又不能一如往常地拥抱他安慰他，也没法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好啦，好啦，我懂你。只能头疼地杵在原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关系，简直不能再尴尬了。
“别这么看着小爷阿！小爷会失去理智兽性大发的！”
林陌突兀地抬手蒙住我的眼睛，透过指缝，我隐约能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
“林陌，即使是你，也完全不了解真正的我有多不堪。”我拨开他的手，费尽心思跟他解释，“一旦了解，你肯定会像尹鸩一样，对我幻想破灭的。我们还是更纯粹地继续做朋友比较好，这样还能留下一点余地。”
“啧！小爷那么多话都白说了么？”林陌不耐地咂舌，随即表情一变，笑容温柔得如同倾城柳絮，软绵绵地飘进眼里，轻飘飘地落在心坎。
“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就算你想杀人放火抢银行，我都愿意舍命奉陪。”
话落的瞬间，林陌突然再次把手伸过来，冰冷的指尖和温暖的手掌短暂触碰，我毫无预警地跌进他怀里。
闻着林陌胸口杯面的辛辣味道，心如擂鼓，被林陌抱住的身体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跟尹鸩了断之前，我不会再逼你了。我也会彻底把对纪心爱的感情断干净。”林陌口中喷出的淡淡辣味，飘散在我们之间，给誓言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色彩，“等我们都解决了前尘往事，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林陌眼波温软地凝望着我，语气那样轻，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像诗里写的那样，满是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虔诚和庄重。
他说：“简瞳，你愿意成为我的最后一任女朋友么？”
我感动得不敢哭出声来，咬紧牙关，任由岩浆一般滚烫的泪水，无声无息地翻滚。
迄今为止，我收到过很多情书，听到过很多告白，却一直认为，在现实生活中，林陌绝对不可能会说得出这样的情话。
要多勇敢，才能说出“最后”两个字？
如果这种话从尹鸩嘴里说出来，我未必会有这么大的触动，毕竟尹鸩唯一的信仰就是纪心爱，没了纪心爱，谁都可以是最后。
但林陌不同，他喜欢过形形*太多女人，虽说送过纪心爱一颗小行星，可也送过别的女人香车别墅。这句承诺，难得贵重。
——即使有天，我跟小爱的关系发展得不如我想象的顺利。即使最后，她还是会跟尹鸩在一起。
——永远不分手不就可以了么？
回想起林陌一直以来的态度，我幡然醒悟。
他甚至想过会跟纪心爱会分开，却从没想过会跟我分手，我还一味为了尹鸩，愚昧地抗拒他对我的好。
那么自恋的林陌，该多受伤呢？
“内心戏真足！”林陌微微颦眉，擦掉我脸上的泪水，粲然一笑，“到底愿不愿意？给句痛快话！小爷保证对你比对纪心爱好！比对任何女人都好！”
为了林陌，彻底结束跟尹鸩的扭曲关系，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下定了决心，往林陌的范思哲T恤上蹭着大鼻涕，瓮声瓮气地嘟囔：“傻X才不愿意呢！”
“你以为你不是傻X么？”林陌猛戳一下我的太阳穴，抱着我躺下去。
我愤然揉着脑袋装可怜：“你就是这么对大姐好的么？道歉！”
“小爷错了，大姐饶命。”林陌撇着嘴巴，眉间轻皱，配上满脸的伤痕，简直可怜得让人母爱泛滥。
或许，我真的是尹鸩认为的那种随便的女人，还没把他从心里完全根除，就不负责任地牵起了林陌的手。
但是，即使被人指责水性杨花也无所谓。林陌的怀抱很温暖，我想每晚都沉睡在这个胸膛，再也不分开。
我们就这样单纯地相拥入眠，安稳地睡到天亮。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爬上林陌的头发、鼻梁、下巴……看到他眼角眉梢亮起的第一抹光，心里充斥着战栗的幸福和无边的宁静。
林陌睁开惺忪的睡眼，正想跟我说早安的口型忽然顿住，视线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一处。
我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看到尹鸩站在门口，面色阴郁。
昨晚暗下的决心仿佛烟消云散，我本能地挣开林陌，从床上弹下来，慌乱不知所措地整理着衣衫和头发，口不择言地对尹鸩说：“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叫我们？”
“看你们睡得香，我就没好意思打扰，反正只是来接你去办离婚手续。”尹鸩面色稍霁，听似波澜不惊的口吻，暗藏杀气，“离婚”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林陌跳下床，揽着我的肩膀，旁若无人地狠狠吻上我的左脸：“快去把婚离了，咱们也好抓紧把证领了，必须得赶在他和纪心爱结婚之前。”
听到林陌的话，我才反应过来，我刚刚的行为有多伤害林陌。
还没来得及回应，尹鸩不知被触动了哪根敏感的神经，以我无法追踪的速度，径直决绝地走到林陌面前，直接掀过去一个拳头。
林陌措手不及，踉跄后退了几步，惊愕地问：“你没吃药吧？”
“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和小爱才跟简瞳在一起，那就该打！”尹鸩冷冷地、坚定地威胁。
到底是尹鸩，字字诛心。
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我看你就是嫉妒小爷拿下了纪心爱，又追到了简瞳！”林陌不甘示弱地还以拳头。
两人很快不知轻重地扭打在了一起，拳脚相加，越打越凶。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拉开他们，还被误伤推倒在了地上，最后急中生智，从抽屉里翻出了尹鸩送我的那把菜刀。
“信不信再打我就把你们两个都剁了？”我胡乱挥着刀大叫。
但他俩却像是知道我绝对对他们任何一个都下不去手，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从站着打发展到躺着打，从躺着打发展到滚着打，你一拳我一脚，好不热闹，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再不住手我就砍死我自己！”我无奈之下只能改变战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两人瞬间停住，整齐地向我跑过来，林陌动作稍快，一脚踢飞我手中的菜刀，刀刃偏巧落在尹鸩来夺刀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顷刻血流如注。
我扶住离我更近的林陌，抬手擦掉他脸上挂着的两道鼻血，看向伤势更重的尹鸩：“受伤你就满意了么？”
“你就有那么喜欢他么？”尹鸩答非所问，似笑非笑地收回凝视的目光，高傲地扬起脸不看我，晨光中锐利的下颏线条，精致也脆弱。
我哑口无言，想去查看尹鸩的伤势。
尹鸩却根本不给我机会，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掸掸身上的灰，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了无语气地低声说：“我们明天再去办手续，我处理完伤口还有很多事要忙。但你最好给我记住，你现在还是已婚的身份，不要做出让我、让尹家蒙羞的事。”
“真看不出来你还要脸！”林陌挺直腰板，冷哼一声，“搞大了别人未婚妻的肚子，你就光彩了？”
尹鸩咬了咬牙，似乎欲言又止，望向我的目光，隐含着落日般苍凉的忧伤，唇瓣轻颤着开阖翕动：“夏烛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错怪你了。”
“你没有错怪我，是我错爱了你。”我紧攥着林陌的肩膀，还是没能忍住奔腾的泪水。
尹鸩没再说话，脚步一深一浅地无声从我身旁走过，演绎着他一如既往的冷清倨傲、高不可攀，可我还是看出了他颓唐背影里暗藏的一点点不舍。
这种擦身而过、来回拉扯的场景，我已经记不清重复过了多少遍，却依然无法习惯，我不知道自己还计较着些什么，只是忍不住想从身后抱住他。
可我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贪心，既然选择了林陌，就不可以再想尹鸩。
“大姐，你的眼泪能当饭吃么？”林陌撒娇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略略带着情绪。
我胡乱抹掉泪水，故作委屈地白了林陌一眼：“想到家里只有杯面，大姐就饿哭了。”
林陌晶灿灿的眼珠骨碌碌一转，笑嘻嘻地说：“那还不赶紧捯饬捯饬？小爷带大姐吃早餐去。”
看着林陌一脸臭屁的模样，我破泣为笑。
跟他挤在一起刷牙洗脸，手挽着手去附近那家港式茶餐厅吃早餐，学着纪心爱坐进购物车被他推着逛超市，和他抢着同一桶爆米花看恐怖片，感觉像是回到了最为怀念的童年时代。
虽然天气突变带来的瓢泼大雨很煞风景，但没什么能阻挡我们的热情。
偶然瞥见林陌阳光秀气的侧脸，我不禁会想，为什么以前从没想过跟林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但是转念想到尹鸩，我突然有那么一秒，觉得自己简直特别不是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呢？
是因为……我不够爱，所以感情才会这么脆弱、这么容易动摇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给出了答案。
原来，我并不是擅长变心，只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真心。（未完待续）